再下个瞬间,骆灵看到群彩色的鱼,它们热烈地向她游来,游进她的身体里,穿过了她的肺腑和心脏。她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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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一支按动中性笔被扔到地上,弹了起来。
骆灵抓住跳跃的笔身,旋即又将它掷出。弹簧头触地,“嗒”的一声。
笔再次弹来半空,这一次,段英抓住了它——它被他们扔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们不说话,只无所事事地游戏。
一棵桂花树长来三楼的小阳台外,桂叶在雨中噼啪响着,声音盖过门外的人声。那是段英教中学数学的爸爸在讲课,每到周末和寒暑假他都会在客厅里办补习班。
而每到周末和寒暑假,骆灵都会来段英的小屋里呆着。这是他们一年级结束后的暑假,放假那天段英送给骆灵一枚他从草丛里捡来的空蜗牛壳。
那天天气晴朗,但今天是雨天。
骆灵与段英面对面坐在地板上,来回掷一支按动中性笔。她想起那枚蜗牛壳,又想到雨,于是,她出声问:“雨有声音吗?”
段英握住弹来面前的笔,转头看向阳台外。树叶仍在外面哗。
“落在树上就会有,”骆灵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说,“落在地上也会有。”
玻璃门的夹层里起了霉斑,雾蒙蒙一片,树像是变成黑色。段英久久没能收回目光,只接着骆灵的话问:“那它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呢?”
骆灵同样扭过头看雨,然后提议说:“我们出去玩吧。”
话音落下,风使雨势更大了些,雨点猛地扑来阳台玻璃门上,啪啦啦持续了两秒。随后,他们听见了段靖方的声音,他抬高嗓门叫了声“三角形”,就好像不是雨而是三角形砸响了门。
段英不懂为什么他爸要一遍遍地喊三角形,也不懂为什么骆灵要在暴雨天叫他出去玩。他不喜欢这样的雨天。
“我们出去玩吧。”骆灵几乎用一模一样的语气重复了先前的话,这一次她回转头,用黑亮的眼眸定定瞧着段英。
段英似乎在沉思,静默一阵后,他抬起拇指按下笔头,收起外露的笔尖。
“好吧。”他答应她,关掉坐在地板上摇头的风扇,趿上拖鞋朝房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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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地里开满了花,骆灵与段英站在雨檐下干湿交界的地方,瞧着那些灰白的花。忽然,骆灵断言道:“这是雨开花的声音。”
说完,她撑开手里的小红伞,走进雨里。雨在她头顶开了花,开得大声。
她转过身看段英。他呆呆地立在檐下,手握一柄蓝色长伞,脚踩一双脏球鞋——就在刚刚,他发现他已经穿不下去年那双蓝雨靴,而那是他妈妈最后送给他的礼物。
他看了眼骆灵的红雨靴,然后目光上移看骆灵,问她:“我们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球鞋与红雨靴一齐踩进雨地里,路面绽开更大的水花,泥水四溅,打湿两个小学生光裸的小腿。红的伞与蓝的伞不时挤挨一下,雨水沿着伞骨淌下,淋湿伞下人的肩膀。
他们跑过桂树,跑过锈色大门和长着羊齿草的石头,到大路上,又沿着梧桐树跑过街边的行人和小店,到河岸边。
段英的球鞋几乎在奔跑中湿透,但他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感受着骆灵奔跑的节奏。她的呼吸似乎比风还大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也这样大声地呼吸。
过了许久,主宰他呼吸的风停下,他的脚步也随之停下。
他喘息着环顾四周,有着桂树和锈色大门的旧城区远在河的另一岸,而河流这岸是新建的楼盘,高得让人数不清它究竟有多少层。
骆灵站在一个大约是要用来种树的泥坑旁,面颊红得像她的雨伞,黑发湿湿地贴在面上。她看向他,说明来意:“我们去这上面,去听听看雨落下来前有没有声音。”
她领着他从无人的小门走进围挡里去,踏进铅灰色的钢筋大楼里。
楼很空,像一只许久不曾进食的猛兽,胃里空空如也,堪堪被吞进来小学生不由得生出一丝怯意。
但这怯转瞬即逝。骆灵很快将雨伞旋了几圈,附着其上的雨水飞溅开,在地上甩出道毛剌剌的弧线,然后她才收起伞,提着它在空荡的灰胃里跑动几步,叫道:“英俊!”
段英正在倾倒雨伞上的水。他收起伞,让伞尖着地,雨水便顺着伞面成片地流下,终在地上汇成一汪水。听见骆灵叫他,他转过头。
“楼梯。”她站在水泥柱旁,用雨伞指墙边的楼梯,引他过去。
两人一同来到梯井下,高高地扬起脸。梯形的楼梯井一圈又一圈地旋上去,高处的楼梯仿佛在波动,使人眩晕。
骆灵将伞靠在墙边,走去第二级台阶上,回头催促道:“走吧。”
段英立在原地,摇了摇头。
“可你不是想知道雨没落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