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消失了,以“彩虹”抑或“气泡”命名的游戏第一次以失败收场。
城市并没有因它的消失而缺少一块,它只是变回原本的模样,像一堆被啃过的骨头。
两个小学生停在桥头,气喘吁吁,脸庞通红,同时又略显茫然地望着天。没有人从他们身旁路过,否则人们会认为自己路过了两头猪,横冲直撞后在城市里迷路的猪。
几缕流云飘来原先彩虹的位置上,呆滞的猪转而若有所思。
“为什么会消失呢?”骆灵率先问出他们的疑惑。
“也许是它藏起来了。”
“藏去哪儿了呢,天的另一面吗?”
段英看向她,依旧显得茫然:“天有面吗?”
“地就有面。”
“可我们叫它天空,没有人叫它天面。”
“那它藏进‘空’里吗?”
“可‘空’是空的,我们就在‘空’里,我还能看见你。”
“我也能看见你。”
仿佛是要确认这回事似的,骆灵收回了只差一点就能陷进天空的目光,的的确确地看向段英。
“也许它藏到了很深很深的云后面。”段英如是猜测。
骆灵仰头看看天,再扶住栏杆看桥下的河,问:“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藏进很深很深的水里?”
段英拧起眉毛,一股被遗忘的恐惧从漫长的楼梯上穿梭至公园的尽头。
他突然清晰地回想起上个夏天的味道,那是医院的气味,外公、妈妈、爸爸和哥哥都是这样的医院气味。骆灵说他也是,所以他们才偷偷跑到公园里吹风。
风把骆灵吹进废弃的小船上,她说她想知道水下面是什么样的,于是她就那样安静地钻到水底。水面平静,他站在岸上等她,有那么一会儿,他认定她更喜欢水下的世界,永远不会再回来,但外公突然出现,搅乱湖水,将她拉回这个世界。
那天的骆灵湿漉漉的,像阳光下一条闪闪发光的鱼,和其它鱼一样,她也绝口不言。
他们吹完一场风,骆灵也变成了医院气味的人。她躺在病床上,绝口不提水下的世界,好像忘记她曾经去过那里,不久以后,他也替她忘记了。
可为什么今天他又想起来呢?为什么她又一次说起到水下去?又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害怕呢?
所有思绪在一个七岁男孩的脑海里匆匆掠过,终于,他明白了。他明确地回答她:“不可以,藏在水里我们会死的。”
那个夏天他不害怕,仅仅是因为他还不懂死亡。
骆灵仍满心想着彩虹的消失,她断不会留意到段英的变化,只是问他:“那彩虹藏进云里也会死吗?”
“我不知道。”
“要怎么去云里呢?”
段英不想回答她,他记得水里也有云,如果他们不会飞,就只能游往水里的云。
“彩虹死了。”她蓦地得出结论,说得笃定。
段英更用力地蹙起眉,反驳道:“它没有死。”
也许彩虹只是像她那样来云下的世界看看,它也被其他的虹捞回天空里。
“除非我们去云里看看。”
骆灵下意识说道,可这时她丝毫不想去云里,她只是觉得应该这样说给段英听。
她意识到蜗牛壳在变沉,也是这时,她想起她许诺说要送他彩虹的话,因而她低下头,一径沉默。
空气湿热,他们闷着头走回家中,骆灵在段英家的玄关处拿到自家的钥匙,拧开寂寞的门,又将钥匙还回段英家中。
他正坐在玄关处的小凳子上换鞋,腿边是那双他再也穿不进去的蓝雨靴。骆灵看上会儿,留下句话,其后走进家门,将一切有可能的回答都隔绝在外。
她说,它没有死,等它再出现时,她会把它送给他。
她回到屋子里,向马口铁盒里投入第二枚空蜗牛壳,接着倍感无聊地趴到桌上,抓起一支笔在空白的作业本上胡乱涂鸦。那些无意识的线条和离奇的符号除了将来的她,或许连符号学家都无从解读。
孟文寻拿着本子看了许久,终究只能紧锁眉头叹息一声。她为熟睡的骆灵擦了擦汗,抱她到床上去。
紧闭的玻璃门被拉开一掌宽,雨后夜晚的风溜进屋来。
过了许久,骆灵听见“咚”的一声,她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躺在地板上后习以为常地爬起身,而这时,她又听见一串呼噜噜的声响和一阵含糊不清的人声。前者是她的肠胃在呼喊,后者是她的父母在交谈。
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赤脚踩进从书房门缝射出的微光里。
“我只是不懂我自己,好像永远很自私。”
女人的声音轻缓而克制,带来了一阵长久的静默,静到骆灵能听见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甚至能听见烟草微弱的丝丝声。
“别再抽了。”
男人的劝阻声打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