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歌剧院地下六层深处。
没有任何饰物和褶边的哑光红缎长裙,从肩头像泉水般流泻而下,顺服地贴合着她身体的每一条曲线,直到臀部之下才逐渐散开,垂到脚踝,在她每一个动作中流淌波动。
埃利克的设计,时装大师沃斯亲手剪裁的结果,是她跟啥都没穿也差不多了。
如果是别个男人坐在那张桃花心木老式扶手椅里,看她的眼神绝对会让她起鸡皮疙瘩。
但那面具眼洞中射出的严冷火光没有半点肉.欲的成分,跟看一件乐器或是一块大理石没什么两样。
这点让她提到嗓子眼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我要的就是整个身体纤毫毕现。舞蹈所有的艺术力量都来源于你的身体,那些乌七八糟的荷叶边挡住了它,还显得邋遢又土气。”
他淡定地评论道。
艾丝美拉达想捍卫民族的传统,却发觉自己心底的品位在拥护他的论断。
“导师……我想问个问题,如果不冒犯您的话。”
“你介意过冒犯我吗?”
“我们的交易有没有隐藏条款?”
这条裙子绝对昂贵得不得了,她不问清楚不安心。
“您指导我跳舞,而我保持贞洁——就这么简单?”
埃利克冷冷地说:“假如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你现在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但是,这条款对您不公平。您的付出确定无疑,但我的贞洁却有赖于我将来以后都不要爱上别人——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
埃利克转过头去望着某处:
“不错,这是个愚蠢的交易。我本就知道。”
他不要她的肉.体,却要她的贞洁。艾丝美拉达简直难以理解。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那个因为茶花女跟他亡故女儿容貌相似而保护她,监视她,禁止她跟阿尔芒交往的老公爵。
但是以他的长相跟年龄而论,不可能有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儿。
那么,多半是爱人了。
她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推测接近事实。
但最好还是不要问吧。
从他偶尔会显露的神情来看,那对他而言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埃利克突然冷冷一笑说:“要是你还有疑虑,那我再加一条吧。我要你结婚。”
“啊?!”
艾丝美拉达吓得差点跳起来。
刚才她多嘴多舌问那么多干什么?
“伊丽莎白女王嫁给了英国,我要你嫁给艺术。”
她摸摸差点蹦出来的心脏松了口气。
“不,你不明白。你喜欢跳舞,它给你快乐和希望,所以你追随它,以为自己能至死不渝。但是嫁给艺术是另一回事。它是个暴君,而你只是它的众多奴隶之一,也许它青睐你,给你无限的才华,但成功的幸运也可能躲着你,就像躲着舒伯特和柏辽兹。也许它白白耗尽了你所有的生命和激情,却只给你鬼火那么虚无的光亮,就像萨列里淹没在莫扎特的光环下。我也许可以把你提升到某个境界,但成功与否我不能保证。而且舞蹈不像音乐和绘画,可以有作品传之后世以待知音,如果你默默无闻,那也将永远如此。即使这样,你也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一切献给它吗?”
埃利克不知道,这一刻他在她心目中简直圣光笼罩。
“但……这对您有什么意义?”
这姑娘简直烦透了。
她一时好奇得像只猫,一时警惕得像只兔子。明明是她有求于他,怎么变成了他来向她保证?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有什么意义。
剖开自己内心深处挖一个解释出来,对他而言是极其痛苦的一件事。
也许是因为他厌倦了。
从拿到马戏班琴师的小提琴那一刻开始,那个叫做“艺术”的魔鬼就控制着他,直到把他的灵魂烧成灰烬。
他拥有的一切没有分毫是它给的,但他背负的全部痛苦都是它带来的。
他想解脱,可是当想到那摄人心魄的火焰会就此消亡得无声无息时,心里还有一丝不甘和留恋。
这姑娘也许并非很好的继承者,因为那种来自流浪民族、酒馆街头的舞蹈,要战胜偏见比战胜审美难得多。
但他没得选了。
至少,她身上有种勇敢的激情。那比克丽丝汀的清新单纯更接近他自己。
但他只是淡淡地截住了她的问题:“跳舞吧。”
“没有音乐?”
“倾听你的内心,那里没有音乐吗?那就不用往下学了。”
“那里至少有节奏。”艾丝美拉达微笑,开始敲击鞋跟,扬起裙摆。
还没有两分钟那位严厉的导师就叫停了。
“停!你太过放纵自己在表达感情上,结果就像一棵在狂风里东倒西歪的小树。感情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