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歌剧院的演出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嘈杂过。夜夜座无虚席的剧院居然只来了一半人,女士们用精致的扇子半掩着脸蛋儿,嘁嘁喳喳地传着有关今夜女主演的各种流言蜚语,据说正是这座歌剧院的建筑师夏尔加尼叶为她写了推荐信,让她得以进入梅里美的文学沙龙表演,而后她又被引荐给大文豪雨果,接着势如破竹地征服了浪漫诗人波德莱尔和他的追随者……直至裙下之臣们把她那原本只配在小酒馆表演的下贱舞蹈抬入巴黎歌剧院的殿堂。
乐池里,乐队成员们袖着手而坐,拒绝给女主演伴奏。
舞蹈队的女孩们在候场区交头接耳,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艾丝美拉达把自己关在候场化妆间里。
落地化妆镜中的自己,发髻妆容一丝不苟,舞裙的筋骨感和飘逸感结合得恰到好处,黑皮鞋光可鉴人。
可是她自己却前所未有地怯场了,手心冒汗,脚底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成败在此一举,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掉链子!
她努力深呼吸镇静自己,却还是无济于事。
歌剧院的舞台太大太高了,一想起来就晕眩。
她是个没用的胆小鬼。她会让妈妈的梦想破灭,让支持她的师友们大失所望,让等着看她失败的人们笑掉大牙!
埃利克,你在哪里?我现在无比需要你……
他不知从哪个暗门走了进来。
“你准备好了吗?”
“埃利克,你来给我伴奏吧!我没信心了……”她央求。
没想到他坚决地摇摇头:“不,这是你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柔声说,“恺撒在法萨卢斯之战前也忧虑得几乎要投降。但最终他取得了彻底胜利,你也会一样。你为这一天走过的路没有一步是白费的,你值得这个舞台。没有音乐有什么大不了呢?你自己就是音乐。”
“不行,我的身体在发抖,不听使唤……”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听着,孩子,不遭人忌是庸才。敌意和排斥永远存在,连克丽丝汀也要面对,而且她战胜了它,你也可以做到!”
又是克丽丝汀……她咬紧了牙关,有嫉妒的火苗从心底蹿起来。
“我不会给你丢脸。”她果断地说。
“等等。”他忽然说,拿起眉笔,把她的眉毛描得更浓烈了些,长长的眉梢斜飞入鬓。
“好了。去吧。”
大幕缓缓升起。舞台上一片漆黑,然后一道追光打下,光束中出现一个挺拔的红色身影。艾丝美拉达背向观众而立,却还是感觉到无数目光像明枪暗箭一样扎在脊梁上。
她尽量不去想那些目光,闭上眼睛,去回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妈妈,我已经走到这里,带着你和我的梦想。
前方也许会是掌声,也许会是争议和混乱。
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会用尽整个灵魂,在这一场中奋力绽放。
看她很久都没有动静,底下有人按捺不住地开始起哄了。但是艾丝美拉达什么也没听到。她缓缓地优雅地扬起头,突然一阵猛烈的跺脚声,坚定的目光箭一般穿透全场。
这是歌剧院的观众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舞蹈。它被取名为《女巫之舞》,但却并不诡异阴森。那个在舞台上显得如此渺小的舞者仿佛有一种强大的魔力,在没有音乐的寂静中用身体的律动和舞步的节奏控制了整个剧场。
她就像是远古的女祭司,用舞蹈与永恒暗夜中的亡灵对话,召唤着在茫茫大海上飘荡的寂寞的灵魂来到自己身边。
在舞者的蹙眉凝视中,在她的一抬头一扬手中,亡灵无形无影地出现了。她在舞台的另一端静静相望,倾听着舞者的呼唤。舞者的呼唤愈加迫切。她激烈的舞步和低回的舞姿,倾吐着生离死别的痛苦,诉说着绵绵不绝的思念。
亡灵在呼唤中缓缓向舞者走去。她们穿越生死的界限,穿越久远的时空,在这里重聚共舞,身形交错,舞步相扣。凝重处说尽孤独和漂泊,激越时张扬不悔的爱恋与希冀。
裙裾凌舞,步伐如飞,节奏越来越快,亡灵和舞者倏然相拥,合为一体。那舞蹈着的形体,是女儿,也是母亲,是生者,也是逝者。那种深入血脉的爱和痛苦,贯注在每一个眼神、每一寸肌骨、每一缕裙裾带起的飘风。
烈火和海浪穿越时空扑面而来。亡灵穿过它们,一步步走向虚空,舞者追随挽留,挣扎呼喊,终于只能凝望目送。最后,她转身高高扬起裙摆,迎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所有的灯光全部打开,照亮了整个剧院。舞台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每个人都呆坐着,泪流满面。她的舞蹈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已经超越感动变成了一种惊悸。
很久很久,突然响起第一声鼓掌,前排的观众一个个地站了起来,使劲地鼓掌。
人们这才放下心,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把艾丝美拉达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