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移到头顶上,轰隆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惊得鸟雀四散而飞。
坐在院中林荫下闲谈的两人顿时被截断了话头。
张财起身邀请道:“丧席没有什么好菜,少爷也去随便吃一些吧,明日我让人把酒菜送过来,你便不用奔波劳累了。”
沈知沂扭动了一下疲惫的肩颈,眉骨的疼痛还在若隐若现,不过比起早时的疼痛还是要轻松不少。在这个小村庄里能遇到张财,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几人又沿着来路回到了邝家院子里。
此时院子摆放的桌椅上已坐了满满当当的人,楼屋的屋檐上被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两张白色挽联垂挂下来,遮住了堂屋低矮的门首。
门扉石凳上坐着的老者,还在如痴如醉的拉着二胡。弦音夹杂在无数人声中,像深海浪涛中的小船,一起一伏中才能瞥见身影。
张财引着沈知沂进入堂屋,坐到主位上,忙不迭地跑出去张罗茶水,又嘱咐邝家人一定要上最好的酒。
他这热切的态度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抱着茶壶回来时,被一个男人拉住衣袖,小声问道:“张爷,那里面坐着的是谁?”
“谁?”张财啐了一口,用力摔开他的手:“是咱们的财神爷爷。”
不一会儿,邝家的几个男人领着村长也来到堂屋就坐,不大的圆桌,众人坐得挨肩接踵,单把沈知沂的位置留得十分宽敞,就这样张财还是不满,对邝大郎好一通责骂:“这桌子也太小了,怎么不到我家借去。”
邝大郎喏喏支唔了一声,一改生硬的面貌对沈知沂更为恭敬了些:“也怪三郎没有说清楚,只以为是他的好友,哪里知道是尊活佛来了。”
张财一面倒着酒,一面叮嘱:“热菜不要上,放在灶上用火温着,咱们先喝点酒,别一会儿冷汤冷水的端出来。”
沈知沂眼神里起了些烦腻,别人太过恭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烦恼。况且这是邝家的葬礼,怎么搞得像他的接尘宴一样,简直有点不伦不类。
他见邝玉良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便问道:“凤瑶呢?”
邝玉良微抬了脸,只把眼盯着桌子的一角:“大嫂带着她们在灶屋里吃。”
她们?
沈知沂冷笑,说得真够自然的,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享受齐人之福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此时,另一边的凤瑶,心情就更为复杂了。
灶屋里污水横流,泥泞不堪,备好的菜堆叠得满桌案都是,炸好的油糕隔着芭蕉叶摊放在地上,几只鸡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啄上一口,被人追逐也毫无惧意。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跳上锅台,叨起一大块腊肉就往窗台上蹦,所幸被邝母发现了,她跳着小脚奔上前去,用力一踢,那猫惨叫一声,丢下肉踉跄奔走。
她?着那半截腊肉递到灶前一个烧火的女人面前,怒骂道:“娥常,你那猫做的好事,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它,再看到我就把它打死,听到了吗?”
灶前的女人畏缩地点了点头。
昨晚见过的那个中年妇人揩了揩案前的一条长凳,招呼凤瑶主仆道:“两位小姐快过来吃饭吧。”
凤瑶看着案几上的那片油腻狼藉,实在迈不了步,只得拿手绢捂住鼻子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妇人笑道:“您可别嫌弃了,将就吃些吧。”
慧儿皱眉道:“我们怎么不去外间吃?或是到里间桌上去吃?”
邝母因着那偷吃的猫儿愤恨不已,暂且把丈夫去世的悲伤也压了下去,听到慧儿的问题便没好气的道:“这里的女人待客时都在里面吃,外面是男人们坐的地方,哪里能没规矩的抛头露面。”
一席话说得主仆两个都有些尴尬。
那中年妇人笑着打圆场:“你们要是不愿在这儿吃,那就上楼休息去吧,一会儿我让老三媳妇给你们端些饭食上去。”
老三媳妇?
凤瑶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定定盯着那灶前坐着的女人,她刚才怎么没想到,屋子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他的妻子不是她,还能有谁?
那女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也仰头望了过来。
一张清水未雕饰的脸在白色孝衣的衬托下,显得楚楚可怜,不能说有多美,只能说还算清秀。
就像乡野间不起眼的野花,惊艳不了众人眼目,却总有让人怜惜之处。
凤瑶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暗自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