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苏联青年仍熟练且机械地签着名,只是微微偏过头,朝你投来一抹目光。
“有空啊,我下午通休。”你应了一句。
“那我带你去看看列宁格勒。”伊利亚继续埋下头去签文件,但他说出的话却让你心脏一跳。几个月前,你曾望着远方的大涅瓦河表达过向往,你想真正走进苏联时期的列宁格勒,体验一下独特的北国风情。
当然,你也确实只是想象一下,繁重的工作让你很快搁置了这个念头。
整整6个月,你随伊利亚·布拉金斯基走遍了列宁格勒的每个战略设施,却唯独没做一回列宁格勒的普通游客。
你从未想过伊利亚会记得你的小愿望。
“我得去换件衣服。”你有些仓促地看了看身上的军服,很糙的打扮,就像是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倒霉蛋。你本打算下午回房间瘫着,完全没想到会有新计划。
伊利亚今天穿着常服,显然他对这事儿有所蓄谋。
“你上周参加紧急会议的时候,有件衣服留在了我这里。”伊利亚右手边还有十几份文件没有签署,但他并不着急,抬头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的小木门——那儿有个小卧室,还连着一间浴室。
你想起来了,上周四中午你突然接到上头的通知,需要马上参加一场军队内的科研会议。你那时正和伊利亚对接回善后工作,穿着一身褐色系的秋装衣裙,你本打算赶回宿舍换衣服,没想到伊利亚这竟然有符合你尺寸的女式军服。
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他大概是多给你定制了几套,却留了套多余的样品放在办公室的衣橱里。你知道伊利亚完全把那个小套房当杂物间用。
“哇喔,那套衣服真的很适合这个季节。”你有些惊喜,现在换衣服就意味着马上可以出发,才十点出头,你们还能在列宁格勒的餐厅吃顿中饭。
你穿上那件奶白色的羊毛呢长裙,1936年,苏联基本实现工业化,但日常生活用品却严重缺乏,你的这几套衣服都得上奢侈品。列宁格勒的九月很冷,均温仅有8°C~14°C,你在长裙外套了件棕色的羊毛大衣,秋天的风衣款式修身,比较好看。[2]
你还是会按季节穿衣服的——
那个不按季节穿衣服的人比你更早地做好了准备。
你刚换好衣服,就看见伊利亚站在书桌前,把那叠签好字的文件塞进牛皮袋里。你推门时他正好转过身,朝你点了点头。
你和他看起来还是在两个季节。苏联人没穿军服,甚至没穿臃肿的传统服饰,他穿着深褐色的线衣,围着那条鲜艳的红围巾,整个人被一件黑褐色的双排扣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和军靴。
身材高大,健壮却显瘦,容貌深刻、轮廓分明,发色与瞳色都偏淡,不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忧郁气质——典型的苏联式大帅哥。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确把苏俄革命后禁欲主义、极简主义诠释到了极致。
这种颜色寡淡、长到脚踝、毫无设计感的大衣也就他能穿出美感了。
“走吧。”
眼前,大帅哥朝你伸出了他戴着皮手套的手。
【2】
你们在涅瓦河畔下了车,沿着河岸步行。
列宁格勒——十余年前,一百年后,她均名为“圣彼得堡”。只有1924到1991这短暂的六十七年,她因列宁同志得到了这个意义非凡的名字。
作为沙皇俄国近两百年的都城,列宁格勒无疑是一座文化名城。
这里曾是布拉金斯基的心脏。你其实能把列宁格勒的城市布局完全背下来,但你还是选择跟在伊利亚身后,跟随他的脚步,慢慢走进这座城市,走进这段历史。
涅瓦大街是列宁格勒最古老的街道之一,也是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最老的建筑可追溯到1710年。周三并不是休息的时间,但人们正结束一早上的工作,纷纷从岗位上歇下来涌入大街小巷,用自己辛勤劳动获得金卢布[3]享受生活。
街上行人不少,男人大多穿着深绿色、浅灰色、黑褐色的大衣与工裤,偶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行色匆匆。一些苏联女性则是街上亮眼的风景线,她们大多是家境较好的年轻人,穿着各色长裙走在街上。有的与家人、丈夫结伴出行,还有些与姐妹三五成群,聊些家长理短。
城郊的工厂升起浓烟,将远方的天空染成低沉的铅灰色,而你与伊利亚头顶的天穹却蓝的剔透。白云的影子投在涅瓦河宁静的水面上,有凫鸟掠过。
俄语,俄文,苏联人。
汽车,烟囱,重工业。
列宁格勒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之一,你在这座工业城市的核心见不到现代化的建筑。你与伊利亚走过巴洛克式、洛可可式的建筑群,浓郁的色彩对撞,富丽的装饰排列讲究,呈现一种动态的美感。在这里,你能见到帝俄时代的余辉,亦能体验到十月革命带来的新风。
北国人钟爱热烈温暖的色彩,米色与黄色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