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她的娘亲没有死于这场牵动整个玄天境的惨烈战争,却在眠绝道的逼迫下绝望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天,她一个人将娘亲的尸首搬到她常住的霄南山,看着这个曾经爱她如生命的女人在火焰中化作一捧灰烬。
为了完成娘亲去世前的请求,她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孤身一人抱着她的骨灰去了下界。
娘亲说,死后她想要魂归故里,葬在她在下界时的家乡——她曾经赖以生存的道门门派,上清宗。
上清宗位于下界北方的一座灵山上,那里终年覆雪,有极美的景色,和极好的人。
师长,朋友,生死相交的师兄弟妹,他们一起寻仙问道,游历过千山万水,最终还是要回到上清宗来,说一说近来的见闻,谈一谈悟道的见解。
若是能在大雪封山之时,同三两好友一起不守规矩的喝上一壶热酒,那就最好不过了。
娘亲的描述让她对上清宗心生向往。
可是当眠鸢真正来到上清宗时,却发现这里已经变得和娘亲所说的完全不同。
大雪纷飞的山顶,眠鸢只看到一群相貌丑陋的妖物正在疯狂的蚕食、掠夺整座山上的灵树,他们以攻破上清宗弟子的抵御为乐,造下了无数杀孽。
玄天境道法因战争而衰落,连带着下界的道门门派也萧条。
下界的灵能资源比玄天境更早匮乏,已经到了无论正邪哪道都在互相厮杀以求得更多灵能资源来炼金丹的程度。
道门的式微导致上清宗无法在资源争夺战中占得先机,上清宗弟子活的艰难,修的艰难,守的艰难——只有死的容易。
而彼时还未升至玄天境的沈弦,便是上清宗宗主的直系大弟子。
他为上清宗的生死存亡而战,在周围的人都逐渐倒下后,仍然拼死抗敌,一刻都未曾放弃。
苍茫大雪之中已无人生还,眠鸢环顾四周,看见浴血孑立的沈弦,心想,这是上清宗的最后一个人,是娘亲的同门师侄或师弟。
那便救救他吧。
这样想着,她便也这么做了。
血战一日。
她与素不相识的沈弦喋血守山,在替他挡下一记重击后彻底陷入黑暗。
后来是怎么活着回的玄天境,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知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浑身都是死一样的冰冷。
再度睁眼看见深空白云之时,她的心没有逃脱死亡的庆幸,只有一种释然的平静。
从小调皮捣蛋爱惹事的她终于替娘亲做了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
这一次,鸢鸢能让娘亲笑了吗?
……
回忆交迭此刻,眼前的沈弦笑容安然静好。
没一会,他的笑容稍稍淡下来,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姑娘,虽然有些冒犯,但在下还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真正的阿鸢去了哪?”
眠鸢确实有些困了,她整个人都贴在门框上,含糊道:“我不清楚,但也许她去了我的那个世界也说不定。”
沈弦这张故人牌,只要有江辞之在,她就打不得,因为一打就等于承认了她仍是妖尊之女。
还是乖乖装不认识吧。
“竟然真有异世之人。”林晚晴露出思索的表情,皱眉道:“在玄天境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移魂夺舍之事常有,但这异世之人……还真是闻所未闻。”
风动一庭花影。
江辞之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背贴在墙上,看着廊外青烟一般的薄雾,淡淡开口道:“奇闻异事日后再聊也不迟。”
“你们的阿鸢关心我的伤口,关心到捆心印都用上了,若是再不解开咒印,我怕我迟早死在她手里。”
沈弦和林晚晴几乎同时说道:“阿辞,休要妄言!”
眠鸢漠着脸扯了扯嘴角。
江辞之这是妄言多少回了,才能让这两个人形成一模一样下意识的反应。
江辞之无所谓的笑一下。
眠鸢看了他一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侧脸下颚线明显,在幽暗的廊灯下显出一种冷感的锋利。
眠鸢向来觉得他的外貌让他难以亲近,但事实上,他说话也并不是冷淡的风格,而是说不出的……欠揍。
“唉。”听到捆心印,沈弦不由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捆心印明明一直放在我的密室里从未动过,就北斗仙府现下这般情况,我都没想到会有人来偷这样用处不大,害处却极大的法宝。”
“那师兄就要问问你们的阿鸢了,”江辞之淡声道,“在我将她带走之前,妖尊之子眠允曾意欲抢走她手中的捆心印,至于她这捆心印究竟是哪来的,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