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赫尔曼·黑塞
“喂。”熟悉的声音,只是嗓音压了不少。
郁楚楚回头看他,下楼的步子依然松散,自下往楼梯上看去,对面的身姿过分挺拔。
全身散发着“没什么想说”的样子。
老天真是眷顾,给他开了扇窗,还未忘关门。
“嗯。”
一时间语滞。
俩人一同出门。
馆外是喧嚣、忙碌的世界,无限拥挤。
“拿来。”少年对她说。
“嗯?”
“书啊。”
郁楚楚把书叠到他的书上,看到了他手中最上面的一本书,《大学物理》。
再一侧头,看其他的书脊。
还有一本,是《物理学和哲学》,作者海森伯。
大学物理?她抬头惊讶地看了看他,她连高一物理都还没读明白。
俩人一前一后在梧桐树下走着。
“你借《大学物理》做什么?”
“简单翻下。”
“你高中物理学好了?”
“勉强。”
“听说,你要去参加市里物理竞赛?”
“嗯。”
郁楚楚吸了口气,不想再问了。
多问一下,就多打击自己一次。
他简单的两三个字的回答里,普通如她,要走很长很长的路、翻越很多很多的山才追得上。
有人在担心物理单元测能不能及格,有人已经在看《大学物理》了。
这世界永远有人比你走得远。
每一个优秀的背后,都有他配得起的努力。
她终于切实体会到:不劳而获是个永不会落地的神话。
清风里,少年身上有满弓待发的明朗,自带光芒,自有远方。
车流滚滚,行人阵阵。
“你走路都这么慢?”
“嗯?”
“看你上学也是这样。”
才看过几次,郁楚楚心里想。
脸上却是一个乖巧、伪装的微笑。
“那是你腿长。”
“这倒是实话。”
真是无语,平时不都是一副“哥就是沉默本默”的表情。
过了马路,陈挺一把将郁楚楚拎到了里侧。
这样粗暴的关照,好像也还不错。
“什么时候会来还书?”
“啊?”郁楚楚还没想过还书的日子。
“你平常都这么心不在焉的吗?”
这不是你帅得让我思绪错乱,语无伦次了么。
“放假前,最后一天我一般会把书还掉的。”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
难道要来和我偶遇?
经不住多想,郁楚楚仰头看了看他。
整个世界,热闹在退却,只剩她和她的少年。
秋日的阳光薄透,风在吹,草在摇,她的心绪也在跟着跳。
草摇一寸,她的心也紧跟着荡漾一尺,不偏不倚。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不得不感慨,顾城写得真美,写出了她想写却写不出的感觉。
郁楚楚心中的野草也枝枝蔓蔓,缕缕不绝。
路口,陈挺把书给了郁楚楚,说了句“还书见”,就走了。
清越的嗓音留在原地,在郁楚楚的心中发酵。
她笑着反省,被家人教育了多年的防诈骗,最终也抵不住一句好听的“喂”。
后面的几日,郁楚楚在家中写题、看书,想到他,便是抬头托腮,会心一笑。
假日里的一日,堂姐郁明媚来家里。
郁明媚已经读大三了。
一番离别寒暄。
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两姐妹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从小感情好。
沿河人家的营生也是与河相关。
郁明媚和郁楚楚家都是船户,那时陆路交通尚不发达,水乡河网密布,依着水势,船只往来频繁,运送建筑用的砂石等货物。
他们俩家父母就忙碌在水乡河畔,从一个埠头到另一个河头,从一乡到另一村,蜿蜿蜒蜒,曲折回转。
平常日子里,奶奶外出时,郁明媚就带着郁楚楚。
有好吃的,总是先让着郁楚楚吃。
夏日傍晚,泡在屋后石埠头边。
郁明媚托着郁楚楚的下巴,练习游泳,一遍又一遍。
郁楚楚抬头,看得见郁明媚沾湿的衣角在洋槐树下一摆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