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天,水汽漫空,孚山城如裹在蒸笼般闷得透不过气。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是以家家关窗,户户上闩,街上空旷无人。
然将军府大门却悄然开启,一身素白曳撒的朱敏慢慢步出,登上早已静候的马车。车夫扬鞭,车子辘辘向城中驶去。
今天是宣锐“死后”的第二天,不少商户已挂起了白灯笼,白色刺目,此时天黯如暮,更是白得扎眼,就像朱敏手里的玉鼓匕首。
“收好,防身。”宣锐的声音犹在耳畔,朱敏轻轻抚摸刃身,彻骨的寒气令手指微颤,白刃如霜,一旦出鞘,绝无退路,必须赢。
朱敏深吸一口气,把匕首收进靴筒中,然后闭目养神,臂上的刀口隐隐作痛,她微微蹙了蹙眉。
两盏茶的工夫,马车稳稳停住,一个笑声响起:“客官来得巧,湖笔、端砚、宣纸都是刚到的,您先挑。”
朱敏下车,望了眼匾额上的“弘文馆”三字,随着伙计走进店中。
“听说有新到的话本,可有名录,让我瞧瞧。”朱敏立在柜台前,打断伙计的推荐,提出问题。
接这话的是个男声,自头顶响起,“王姑娘要看何种话本,瑜这里若是没有,孚山城别家书铺就更没了。”
朱敏扭头,见沈瑜沿着楼梯,从二楼慢慢踱下。他穿一身白绸直缀,头戴逍遥巾,依旧文质彬彬,可脚上的皂靴却减去了全身的清亮,令他多了几分滞重。
“王姑娘,话本名录在书房,您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沈瑜立在过道前,向朱敏做了个请的手势。
“麻烦沈公子带路,我今天确要买几本带回去。”
孚山城商户皆是前铺后宅的布局,当然户跟户不同,财力厚的,铺面大,宅进多。弘文馆背靠沈家,自是财大气粗,三间铺面之后,是个四进的院落。
院中廊穿檐连,草木扶疏,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可惜沈瑜脚下不停,朱敏无暇细看,两人一前一后,直走进三院书房。
“王姑娘,您请看。”沈瑜从书架上取下本蓝封名录,交给朱敏,“难得姑娘来一次,我这还有上好的松萝茶,姑娘稍等。”说完,沈瑜就走出房去,轻轻掩上了门。
朱敏翻开名录,只把第一页匆匆扫过,就随手扔下,她自不是为了话本而来。
那下毒的窦凡径直回了紫英万年,无有动静,这是不对的,却也是合理的,如果他的主子就在铺中的话。
朱敏怀疑沈瑜就是窦凡的主子。
沈瑜日日去酒铺,窦凡在铺中进进出出,两人要交换信息太容易。
朱敏需要找到证据。她在书房中快快寻看,都是书册画卷,无有信笺尺牍。
“难道我估错了?”朱敏望着窗下紫檀琴桌上的绿绮琴,心中焦急。忽然她目光一顿,被琴侧香几上的炉瓶三事所吸引。
古铜鼎式炉,古铜瓶,戗金黑漆香盒。
不对,虽然那香盒澄亮金灿,黑底上闪耀两枝菊花,可朱敏还是瞧出了其中机窍。
这不是尚国漆盒,尚国戗金以针刻涂金粉,细腻逼真有余,却少显黯淡,而这漆盒却是耀目多彩。
朱敏记得,很早之前,养心殿有过这种漆盒,秉笔周平告诉她,这是倭国贡物,还说倭国戗金以刀刻粘金箔,异常鲜艳。
后来倭贼肆虐,屡屡犯尚国海禁,惹得朱权大怒,连带的,邦交朝贡都断。养心殿的那漆盒被锁进了库仓。
“倭国的贡物,怎么会出现在沈瑜书房?”
朱敏心中一沉,答案呼之欲出,继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沈瑜怎么还不回来?他为何留她一人在书房?”
不好!朱敏意识到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门推开的瞬间,就见沈瑜负手从后院转出:“王姑娘,久等了!”
“沈公子,我选好了,《清平山堂话本》有吧?”朱敏不动声色,“我去铺里拿。”
说着就要下阶往前铺去,沈瑜忽地笑起来:“不急,等宣锐来了,你俩一起做个伴,多好?”
朱敏一怔,还要说什么,沈瑜却已抬手亮出了长刀,“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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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贴上颈部的瞬间,朱敏浑身寒毛倒立。来之前,她想过无数可能,万万没料到沈瑜会自行亮出底牌。
他是不是疯了?
“我早就想动手了!萧晟却口口声声说他能办,结果呢,人首异处,连女人都搭进去!”沈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不要紧,还有我!我一定给藤井,给西田,给萧家雪耻!”
藤井,朱敏好像听过,她急急想着,是了,四年前宣锐击溃的海贼团伙中,有倭贼名藤井风。闹了半天,是贼心不死,急功好战。
可沈瑜一点儿也不像倭人,他是如何在孚山藏匿这许久的,难道孚山还有奸商?
朱敏是有疑必究的性子,当即诱询道:“沈瑜,你也就一个人,宣锐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