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倒塌,纵深的裂痕将狐仙庙劈裂成两半,这座庇佑了铃河村百年的山庙,像是迟暮的老人,在山顶孤零零地苟延残喘。
天空应景般下起了小雨。
雨水冲刷着四周的肮脏和罪孽,山苍树绿,亮眼欲滴,雨滴透过缝隙,滴在神像面目全非的脸上,淌过地面,渗进狐狸洞中。
铃河村矗立在雨中,檐角的雨滴在地面石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耳边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风溜进窗,湿润的空气中是茉莉花的清香。
洛观屿睁开眼,顺着味道的方向扭过头,瞳孔中的倒影逐渐清晰。
少女立在窗边,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淡蓝色身影。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旧花瓶,正往瓶口里插花,那茉莉花娇艳欲滴,花叶都湿漉漉的,明显是刚从外面摘回来,香味浓郁。
洛观屿撑着身体要坐起来,不稳固的木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一声响。
声音惊动了窗边的女孩儿,她回头,眼中微微惊讶,“醒啦?”
“嗯。”洛观屿坐起身体,轻轻答应了一声。
李月楚将花瓶搁在窗边,转身走过来,端起一旁的药碗,坐在床边:“时间正好,药的温度合宜,给,快喝吧?”
洛观屿看她,眼睫动了动。
少女的发丝上是细细密密的水珠,衣裙上泅出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额发湿湿地贴在皮肤上,脸颊也如那花瓶中被雨打湿的茉莉,新鲜娇艳,她的眼睛泛着生动的神采,看他没动作,把药碗往他怀里一塞,“……怎么傻乎乎的,你自己拿着碗呀! 难道要我喂你?”
碗的外缘也沾了水,洛观屿手指一凉,回了神,“你干什么去了?浑身都是湿的。”
“哦,后面长了几丛茉莉花,开得正好,就摘了几朵。”她像只小狗甩水一样晃了晃脑袋,“距离不远,我懒得撑伞,没想到这雨只是看着小,还是把我淋成落汤鸡了。”
水珠蹦到了他的脸上,洛观屿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莫名显得几分无害和乖巧。
这厮醒来后温和得有些不正常,李月楚打量了他几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沈姐姐和他们在审人呢,没时间照顾你,不过这药是她亲手给你煎的,亲师姐没有隔夜仇,你放心,她最多生气两天。”
洛观屿盯着她半晌,突然没头没脑道:“……你怎么不生气?”
“啊?” 李月楚懵了一瞬,旋即带着点幽怨语气道:“我生什么气啊,你这么阴晴不定,三天两头要杀我,那我还不得气死!”
她就是个大怨种,心态再不好点,还怎么继续任务?
洛观屿眼神一暗,捏住碗沿的手指骨节突了出来,冷声道:“我都让你走了,是你自己要跑回来的。”
“我是担心你又出事。”
李月楚提到这个就有些气,她当时考虑自己没有战斗力,会拖他后腿,才乖乖听话走了,可走到一半,想起这厮缩在自己怀中的虚弱模样,她又放心不下地折返回去,随后才收到了系统的支线任务。
少年愣了一秒,偏过脑袋,语气有几分别扭,“……你分明是担心那裴五公子。”
“你这样说……其实也没错。” 李月楚想到那个支线任务就头疼,她试图和洛观屿商量,“我知道你讨厌他,但回金都之前,你能不能别对他动手?”
少女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殷切的期许,洛观屿和她对视片刻,突然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舌尖被苦得发麻,他的声音冷得结冰,“休想!”
“你……” 李月楚气得站了起来,几个深呼吸后,还是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东西,朝着洛观屿砸了过去,然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洛观屿敏捷地接住那不明物体,摊开手心一看,是个小小的油纸包。
展开油纸,中间是一颗金丝蜜枣。
*
天色青青,细雨蒙蒙。
衙差和官兵将郑家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管辖铃河村的县令,是在睡梦中得到这个惊人消息的,他吓得衣裳都来不及穿,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铃河村。
已经快到申时,身材矮胖的县令颗米未进,他佝偻着腰,头也不敢抬,正在雨中瑟瑟发抖。
谢扶渊透过窗,目光似冷刀,在那县令身上一寸一寸地剐过,半晌,他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屋内。
屋内共五人,除了谢扶渊、沈翎、裴子轩,还有郑家父子。
玲珑已经不在了,郑里正的情况却似乎并没有好转,他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看起来更苍老病态。
郑大昨夜便被那黑甲士兵给吓傻了,说话时身体都在颤抖:“……每年到了祭祀狐仙的日子,玲珑的法力就会变强,那一个晚上,村里至少都会死三四个人。乡亲们本来就害怕,年初的时候,连我爹也被阴邪缠上了,这样一来,村子里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