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厨房。
紧张忙碌一整天,这顿极其重要的接风宴总算是顺利过关了,众人松了口气,开始慢慢悠悠地收拾剩下的残局。
众多翠绿和褐红的下人服中,一抹素衣显得格外突出。
素衣女子约莫三十出头,头戴巾帼,身量纤细苗条,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明显是做惯了粗活的人,可一举一动中,却又透露着几分斯文和优雅。
“思婉娘子,我……能喝一点你酿的桑葚酒吗?”旁边的丫鬟克制许久,还是没敌过佳酿的诱惑。
素衣女子闻言回头,却是白纱覆面。
她的一双眼睛如古井无波,火光透过白纱,隐隐约约能看见左脸有大片阴翳。
丫鬟瞧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仰头望着她,大眼睛中充满了渴望。
思婉娘子眼中漾起笑意,声音很温柔:“你才多大,就学着大人喝酒?小心你爹娘罚你。”
“他们才不管我呢!”丫鬟嘟起了嘴,“他们只在乎我有没有涨月钱,每个月能寄回去多少银子。”
思婉娘子神情一愣,明白过来,这小丫鬟大概是被父母卖进了太守府做下人。
她取出一个小碗,倒了半碗的桑葚酒,道叮嘱:“它虽不如烧刀子醉人,但后劲儿很足,你年纪尚小,不能喝太多。”
“谢谢思婉娘子!”丫鬟欣喜道谢,她捧着碗,先是珍惜地小尝一口,酒水入喉,丫鬟的眼睛都在放光,“好喝!真的有桑葚的味道!”
思婉忍俊不禁:“既然唤作桑葚酒,自然是有桑葚的味道。”
丫鬟一口气咕噜咕噜把碗中酒喝完,然后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红色酒汁,遗憾道:“这个时候,我们家门前的桑葚也该熟了,可惜我爹娘不会酿酒,也不爱吃,树上那些桑葚,肯定被鸟儿吃光了,唉,要是我还在家就好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吃完一整棵树的果子。”
思婉娘子笑道:“桑葚果可不能多吃。”
丫鬟疑惑:“为什么?”
“因为……”
屋外响起细微的动静,思婉娘子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可曾听说过一首诗?诗中是这样说的: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一道男声接住了下面的诗句。
丫鬟朝着门口望去,脸上一慌,“长史大人。”
杜璟走进厨房,赞赏的目光落在思婉娘子身上,可窥见她白纱下的痕迹时,眼神顿时暗淡了下去。
杜长史向来宽厚,他没有责怪丫鬟,只挥手道:“快去忙吧。”
丫鬟如蒙大赦,放下碗就匆匆出去了。
杜璟突然感到一道阴冷的目光,可当他再次看向思婉娘子时,只能望见一双平和的眼睛。
他心笑自己胡思乱想,对对面的女子道:“杜某没想到,思婉娘子居然还懂诗。”
“杜长史谬赞,只是少时识了些字罢了。” 思婉娘子似乎并不想多谈此事,很快转移了话题,“我已经按照太守和杜长史的意思,完成了这顿接风宴,不知杜长史来这里是……?”
杜璟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道:“早听闻思婉娘子不仅厨艺精湛,酿的桑葚酒更是一绝,只是杜某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去你们酒楼一品,今日见四皇子都赞不绝口,所以想来思婉娘子这里,讨上一口酒喝。”
“原来杜长史也想喝桑葚酒。” 思婉拂开从巾帼内掉下的发丝,微微笑道:“以前总听别人说,桑葚酒是曲陵那群农人酿出的山野粗酒,可今日它不但得了贵人青睐,连杜长史都另眼相待了。”
杜璟道:“此话差矣。”
“杜某是在曲陵长大的,从小就喝桑葚酒,很是喜欢它的味道。”杜璟一脸怀念,“只可惜今非昔比,曲陵如今……,唉,罢了,这次四皇子特意来明州解决此事,曲陵或许有救了。”
思婉垂眸,取出一壶新的桑葚酒,喃喃道:“是啊,曲陵有救了。”
杜璟接过酒壶,彬彬有礼道:“那谢过思婉娘子了。”
“杜长史不必客气。”
杜璟和思婉娘子告辞,行至门口,他又回头贴心嘱托:“夜深了,思婉娘子回酒楼,一定要当心。”
思婉娘子盯着他半晌,“多谢杜长史关心。”
早就听说,明州长史杜璟,才华横溢,性格温和,对待所有人都礼遇有加,不仅太守府的下人夸赞他,就连百姓中都有人敬待他,说他是个好官。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杜璟离开厨房,轻车熟路地穿行在太守府,脑海中是思婉娘子念诗的模样,心中一阵叹惋,真是可惜。
若是容颜无误,那般风情,那般才气,也当是朱粉红颜。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思婉娘子吟唱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不知何时,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