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后,船夫淡淡扫了女子一眼,又低头拉着船栓:“今日十位行者已渡完,姑娘回去吧。”
女子站在那里静静瞧他,“我不渡水,我等人。”
船夫的声音毫无波澜,“此船只渡去者,不渡归人。”
女子看着他问: “那你呢?“
那船夫这才抬起头来认真端详女子,“是在等我?”
女子笑容明媚。
船夫也笑道:“莫不是我身处这混沌之地已久,竟不知有姑娘这般旧识。”
“我叫浮秋,在这里,两万年了。”女子开门见山,殊不知这样的对话,她每日都要说上一次。
船夫微微诧异,“我在这里渡船也有两万余年……”
“可从未见过姑娘。”
“可从未见过姑娘。”浮秋早早预备好他的说辞,与他一同吟出后半句,仍眯着笑眼看他,“现在信了吗?”
那船夫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仿佛将一切了然于胸,不再理睬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他只当她是想要套近乎渡船去对岸。
这一次,浮秋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去,滔滔不绝与他讲个不停,她只是安静地在岸边坐下,望着远处水面的薄雾聚了又散。这庄蝶渡的天从未亮过,亦不会暗,灰蒙蒙的一片,叫人不知来路,也不知归途,如同那个每日渡船的人,他们每日相见,相识,可只要他从这河上归来,就再也不记得她。
不多时,她身旁出现了个白衣仙人。
“还不肯渡水么?”那俊俏仙人道。
浮秋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来人,许久,涣散的眼神才又重新聚到一处,疲惫地扬起嘴角,“好久不见,重华仙君。”
重华轻叹道:“入一场飞花幻境,不过须臾,你却生生凭着一份执念在这混沌之境滞留两万余年。天君派我来探查,到底出了何事。”
“无事,”浮秋看着四野茫茫,无力之感油然而生,“我只是,想还债。”
“你明知道这是无妄河,你这债要还到什么时候?仙界的膳房已萎靡多年,众仙都在猜测你是因为不满天君的处置才迟迟不归。”重华仙人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
浮秋深谙,这一次她是非走不可了。
“我在天上时听说,这无妄河之所以叫无妄河,是因为若是无妄之人渡其中便能如履平地,毫发无伤,可若是心有执念之人,在逆流而行时便会心神俱损,斩断执念,变得浑浑噩噩。
我常常想,他每次渡人去南梦楼的途中到底是如何忆起我的,为何回来时独独将我忘个干净,两万余年,那时的恨竟还不足以让他放下。”浮秋勉强挂笑,眼中仍是一片虚无。
重华怜惜地看着她,“爱恨嗔痴,细微末节,只要动了心思,皆是执念,你又何必自苦。”
浮秋提高了声音,眼中又找回笑意,“还请仙君回禀天君,我明日便入南梦楼。”
她又变成了那个来时的明媚女子,只是眼角的疲态已是无法遮掩。
重华仙君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消散在风里,与他一同消散的还有那句:“或许这才是你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