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愿心下酸涩得厉害,泪水蓄了满眶,沾湿脸颊。她从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小金龙居然就是这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他有过执着,却仅余窗前酴醾水月……
他有过期盼,到头来不过是夜残更漏……
他有过等待,末了只有祈云山上淅淅玉絮,满地琼琚……
刻骨的思念、无尽的眷恋,都只变成这一世无声的照顾与克制,无微不至的温柔下藏着多少惶惑与不安、隐着多少汹涌的情绪,他却只字不提。
浓墨的长相思,都化作今世相遇时轻描淡写的那一句:可愿意跟我走?
凰愿行至床边,想要摸一摸夙情的脸,但指尖直直穿透了床上的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触碰分毫。
回忆中的她只是个看客,看尽绝望、看尽失落,却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片刻后,凰愿霍然睁开眼睛,看向榻上兀自沉睡的人,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此刻只是在梦里。
若不再是那段真切的过去,自己为何不能给夙情一个圆满?
她想通了便不再犹豫,双手合十间莹白光芒亮起,名为碎梦的法诀在指尖慢慢成形。
此诀可以打破梦境将人唤醒,也可以重塑梦里的镜花水月,但条件却极为苛刻,若非她心甘情愿以大量灵力为引,若非夙情的识海对她毫不设防,条件缺一不可。
但好在两者皆全。
耀眼的光华间,凰愿的虚影渐渐凝实,一个真实的她被投射到了这场永无止境的等待中。
凰愿拂过他的脸,指尖所触摸到的肌肤温暖而柔软,就像是夙情给她的感觉,令人难以割舍。
“阿情,我回来了。”她轻声说。
曾经的伤害注定被刻在骨子里痛彻心扉,但她仍旧希望,如若痛苦的梦境只能被不断重复,那么下一次的时候,夙情可以不再这样伤心。
即便只是梦里,她也想补偿。
凰愿附身在他的眉心印下一个虔诚的浅吻:“只愿你从此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榻上的人似有所觉。
“师尊。”他不曾醒来,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露出一个孩子气的餍足微笑——
想念的人好像回来了。
凰愿的指尖点在夙情的眉间,经年的噩梦被莹莹发亮的银白灵力缓缓驱散。
今日过后,他只会记得凰愿回来了,只会记得落雪时的浅吻与熟悉的气息。
直到离开了夙情的梦境,凰愿仍旧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所以当初自己将夙情当做瞳术的练习对象,才会惊起他的噩梦,害他灵力暴走。
原来如此,所以一狐一龙才会如此讨厌仙盟众人,连一向话痨的白镜砚都会对他们冷漠疏离。
原来如此,所以自己被绑架失踪、生死不明时,夙情才会如此惊慌失措,下手狠绝。
她仿佛脱力一般,茫然地跪坐在床前,十指仍旧扣着夙情的手不放,甚至握得更紧。脸上的泪水终是涟涟而下,颗颗滴碎在床沿上,停不下来。
“师父?”
头顶被温暖的手掌覆盖,凰愿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夙情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凰愿只呆呆地看着他,指尖下意识地扣紧,心间明明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夙情看着她泪如雨下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坐起身,温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把人揽在怀中,下巴尖抵着她的头顶。
“莫哭。”
凰愿温顺地靠在夙情的胸前,埋在衣襟中轻轻嗅了嗅,出来的日子久了,雪髓的香气似乎淡了,要凑在夙情的怀中才能闻到。
她听着耳边传来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但方才哭得狠了,抽噎还没停下来。
夙情就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轻轻地拍着。他一声轻叹:“怎么哭成这样了……”
方才的梦境,他并不是毫无所觉。
不过片刻的小憩,却又好像重新历经了一遍千年时光,回忆和梦境交叠在一起,如无尽深渊。
绝望的等待将他拖入黑暗之中,却有一束光——
雪髓的香气、温暖的掌心、还有那个浅如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是明光穿透无边暗幕,澄明阴霾,经年的梦魇被这一点微熹曙光肆意渲染,终于洇出锦绣色彩。
那一刹那,他知道她入了自己的梦。
又一次,宛如自己的救世主。
“师尊……”不要哭了,哭得他的心尖都跟着疼痛。
凰愿埋在夙情的胸口,被雪髓的清冷香气包围着。她紧紧攥着夙情的衣襟,将脸埋进师父的胸膛,仿佛是找到了归宿的小动物。
片刻后,终于平静下来的凰愿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