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预知,虽然是假的……但也是真的。”
克尔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伊丽娅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会是真的呢?那明明只是克里斯特尔制造出来的幻梦,哪怕再像是真的,那也是假的。
然后克尔温给她讲了三个故事,又或者说是三种预知。
良久的沉默笼住了伊丽娅,克尔温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明白,可那些字句串联成一个个近似于真实的故事之时,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
四十年前那个满月夜的前一晚,克尔温的心变得无比狂热,他恨不得爬到天上去,立刻将月亮涂圆,虚幻所有人的时间,自欺欺人地带伊丽娅逃出贵族的天地。
自由,他的心无比期待地呐喊着,要自由。
可这种激昂的、鼓点般躁动的心情将他击倒了,克尔温陷入了难以自拔的迷热中,他激动得生了病,病得如痴如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立在了痴癫悬崖的边缘,虚浮的脚步引导着他往下跳,他已经分不清那是病、是梦、还是疯子积年累月的幻想。为什么要疯掉?是因为预感的近在咫尺的幸福将他击垮了吗?
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清醒的克尔温会这么质问自己。但不清醒的克尔温被抛上了痛并快乐着的巅峰,他的目光、呼吸、身体、乃至神志都被切割,他病得快要死掉了,眼前是伊丽娅,千千万万个伊丽娅。
没有人知道克尔温生病了,所谓的亲人只知道克尔温没去吃饭,而仆人……克尔温没有贴身仆人。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样也好,这样,他跟伊丽娅私奔的难度就会变小。
克尔温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什么都不愿意想起,他只记得自己与伊丽娅的约定,满月夜,他,伊丽娅,私奔,逃跑……他不让自己睡过去,他怕自己睡着了就会错过约定。他要狼狈地睁大眼睛,徒劳地隐藏笑意,麻木地流淌眼泪,兴奋地燃烧情绪。
时间差不多了,克尔温强迫自己吞下两个三明治补充体力,然后他用见不得光的方法离开了公爵府,前往与伊丽娅约定的地点。
他踉跄着步伐,目光里面藏了火把,点亮了前方的道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但他的脚步又是那样的跌撞,仿佛灵魂和□□一分为二,各自在自己的舞台上面表演。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漫天星子发起骚乱,打晕了预支希冀的克尔温。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犬吠让克尔温自巷子中睁开眼睛,他觉醒了“预知”的魔法天赋,这个天赋来得不好笑,不讨喜,不合时宜。
他看见了他和伊丽娅下定决心私奔的千千万万种可能,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他们都走不到幸福的终点。
那是老天对我的捉弄吗?克尔温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让他觉醒这么可笑的天赋。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识得魔法的奥妙,宁愿一辈子都被人嘲笑受人侮辱,宁愿一辈子都得不到除了伊丽娅给的之外的爱意。他只想要伊丽娅啊,但他怎么能让伊丽娅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不要私奔了,克尔温做出这样的决定。天色蒙蒙亮,他拖着疲倦的身躯去找伊丽娅,可等他到达小酒馆的时候,哪里还有伊丽娅的身影?
克尔温失魂落魄,他走在街上,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他依旧迷迷糊糊地病着,又受到了那样大的冲击,以至于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一件事,如果他真的觉醒了预知的魔法,那他就不再是杰德公爵府的耻辱,他成了一名真正的贵族,如果他想娶伊丽娅,他大可以坦坦荡荡地告诉弗吉尔,不再需要危险的、辛苦地、东躲西藏地私奔。
但克尔温生病了,且病得心灰意冷,所以他没法冷静清醒地思考前路,他迷茫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民区的中心。
然后他再次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一位杂货铺的老板收留了克尔温,请医师来给他看病,让自己的儿子帮忙照顾克尔温,直到克尔温醒来。
克尔温感激老板,给了老板颇为丰厚的报酬,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让克尔温多住几天。他以为克尔温是过路的人,将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走。
克尔温没法不同意老板的建议,因为他虽然醒来了,但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疲乏,他连抬起手臂这个动作都觉得费力,更别说是离开了。
他请老板的儿子去上城区帮忙打听消息,为了安全,克尔温没说是什么消息,只让他打听贵族当中有什么新闻。老板的儿子以为克尔温只是病得无聊,想听听贵族们的八卦,而克尔温给的钱又足够多,他自然欣然答应,而且他也想听听贵族的八卦。
老板的儿子回来后,给克尔温说了很多消息,但没有一件是克尔温感兴趣的事情。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听见伊丽娅的名字。
他没有去赴约,伊丽娅是怎么想的?她恐怕对自己失望至极吧,克尔温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安托万伯爵府,跟伊丽娅解释自己失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