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1 / 3)

关怀邦蹬地喘着粗气,持剑下刺,被庄身正躲开了,毕竟挺大岁数了,关怀邦在他眼里还是个娃娃,嫩着呢。

几番拳脚下来毫不费力的占了上风,屈膝击在关怀邦下腹上。

关怀邦的体力所剩无几了。

他手没劲,就用臂缚砸向庄身正的头,期间一直没撒开右手的剑,尽管已经找不到挥剑的机会。

庄身正的脑袋开了花,血流如注,却不是致命伤,他挣扎着摸到了腰间别的短刀,捅进了关怀邦的后腰,关怀邦一声不吭,任口鼻溢的鲜血稀里哗啦的往下滴。

他臂力爆发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死死压制着庄身正的上半身,别死了他的隔壁,让他没法把刀抽回来。

唯一的机会来了,关怀邦一点点将剑抵到了庄身正的脖颈处,只差一点点,压下去,这条命就没了。

身后的齐兵见状扑上来了,无数双手抬住了即将落下去的剑锋,垂死之人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三四人竟无法撼动分毫。

拖着笨重盾牌的齐军已经叫关怀邦的队伍冲的七零八落,分成几个小块,他们没想到登州军会有这么大的魄力还在不甘心的负隅顽抗。

千钧一发之际,城门又轰然而开,震天的号角声响起,戚澜一马当先跃了出来,手里提着面目狰狞的天光,紧跟着就是留守城内的守备军冲了出来,主将遇险让这支在城里憋了好一阵子的军队愤怒异常,恶狼一样冲向了残存的齐州势力。

铁蹄霎时间践踏一地尸首。

崔颂少年时在关老将军手下受的为数不多的教导在此刻挥发了数倍的效力,这位故交曾经是他最想成为的人,如今却落在处在垂死的境地,他已经远远看到了在他身上流到地上蜿蜒淌出的一地血。

他的剑是随手捡的一个死人的,比戚澜的天光轻的多,崔颂已经酝酿了一路的力气,这数月来,他像个贵客一样被好好侍奉着,享受着军中的最高待遇。

看着戚澜和关怀邦忙的脚不沾地,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马蹄渐近,崔颂看着被一摞人叠罗汉一样压倒在地的好友,一腔悲愤在剑尖宣泄而出,士兵们专注于自家主将的脑袋,并没有注意来自身后的威胁。

崔颂几个抬手间送他们上了路。

关怀邦剑上的阻力骤减,悍然落下。

这位得力干将瞪着他的眼睛,终究是输了这场赌局。

出城的军队见主帅落难,已经杀红了眼睛,见到齐州装扮的士兵就砍,像一群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本就被尖锥阵型冲的零七八落的齐军一会儿就被剿灭的不剩几人了。

关怀邦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力不从心的趴在身首异处的尸身上时才意识到颈侧汩汩冒血的伤口。

平静的感受到自身体破洞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流,感受着身体从开始手脚凉下来,慢慢的向心口蔓延。

他不慌,反而有一丝释然。

每一个踏入这个行列的人,不管官阶高低职位高低,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他想起他小时候捧着兵书,父亲对他说:“这是命,为学者就该寒窗苦学,挑灯夜战,为官者就该勤政爱民,夙兴夜寐,为将者就该披坚执锐,马革裹尸,这是当初自己选择的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再后来,母亲就死了。

他心里是有些怨怼父亲的,从那以后,回家再没人捧一碗热汤,回帐再没人那么轻柔的替他卸甲了。

“明明稍稍退步就可以救回母亲的。”

关怀邦在意识模糊之际又喃喃的念叨着这半生的遗憾。

从那以后,关怀邦对上父亲时就多了一丝仇视,他那大公无私的父亲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大周,连带着家人的命也毫不吝啬的全盘托出。

一个轮廓跌跌撞撞的下马,踉跄到他身边,关怀邦眼前已经闪过了走马灯,教他练剑的父亲,挑灯读兵书的父亲,收兵回营后看着一地死伤的将士一言不发的父亲。

关山月爱喝酒,每每举杯,第一杯总是撒向地面,敬的是无法返程的兄弟。

关山月最恨人说他善战,也忌讳别人歌颂他的功德。

他总在醉眼惺忪时念叨着那句磨的秃噜皮的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今天那杯酒祭的人也有自己一份了,倒真是满门忠烈,如他所愿了……

崔颂听不真切他说什么,慌乱的伸手去堵他的伤处。

“我回不去了。”

关怀邦的意识突然有了一丝清醒,视线亮了一些,他紧抓最后一丝清醒,挣扎着将依旧紧握着剑的手搭在崔颂身前。

“剑……带给我……爹。”

周围厮杀声渐弱,崔颂听清了,他喉咙哽咽。

记下了少年将军留在人间最后的声音:“老头儿,少喝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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