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示邀帖。”守门人打了个哈欠,向他们伸出手。
谪仙楼内人影憧憧,门口已无人驻足,看来他们来得已晚,受邀之人早就进去一瞻各种奇珍异宝。
钟抱寒与池玉一前一后递上邀帖,守门人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放行。柳诀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大摇大摆地跟着池玉身后。
“站住!”守门人横臂挡住柳诀,“邀帖。”
柳诀朝前方挑了挑眉道:“我跟她一起的。”守门人乜斜着眼打量着池玉与钟抱寒,“他们中的谁?”
池玉细眉轩起,忍着怒意不便发作。柳诀腆着脸,嘻嘻道:“你觉得我和谁比较配便是谁。”守门人狐疑的目光正移向池玉,一颀长的清影上来遮住,直接将柳诀拉了过来,朝守门人道:“多有得罪。”
“哎——”柳诀瞪着眼要做反驳,却被二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匆匆离开。守门人盯着那双身影,仿佛突然看破什么隐秘,惊诧的嘴角堆起一团畏葸的笑意。
待至内厅,他们脚踩丹朱绒毯,一面硕大的白玉屏横于三人面前,各路人士持酒携觞,来来往往,谈笑不断。
“你这是做什么?”池玉面现薄怒,低嗔道。柳诀却不以为意,笑道:“我们既然是如约来此,声势自然越大越好,好让那小灰鼠知道本尊驾到。”
“精纹珍珠一串!”一声吆喝自玉屏后响起,接着轰起一阵叫好声,久久不息。三人绕屛入内,挤过几不留缝、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站在了围聚的中心前。
一人年纪约四五十,头束金冠,面白如霜,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一手捋着长须细看檀木桌上的一串珍珠。这串珍珠上的每一颗都有拇指一般大小,上面金纹繁复。
池玉凝目看去,其上雕刻的竟然是江湖排名前十的剑客,以及他们的成名剑法。
圆珠生晕,在那人手中一一转过,栩栩如生的剑法映在池玉的眸中,忽然一个“柳”字在那人指尖一转而过,她还未来得及全悉捕捉,就听那人身后传来慵懒尊荣的一声:“留。”
金纱委地如积,纱后一人曲膝仰坐,意如醉玉,纱帘重叠掩映,也能窥见随置于膝上的修长玉指,一点一顿,隐隐生威。
想必这便是当朝丞相之子韩宿荆了。
宝物收入匣中,一位仆役从纱后走出,双手接过宝匣呈给韩宿荆。韩宿荆抬手轻启匣盖,又“当”的一声合上,虽默然无言,但从鄙夷失望不屑尽数从纱后散发出来。
“请献宝!”中年人威仪喊道。
能将江湖前十的剑客之名、身形、成名的剑法尽数刻在珍珠上,且不论数颗拇指大的珍珠价值何两,只这精雕之功也会令人惊叹称绝。而韩宿荆只丢给那宝物一个不屑的眼神,方才还怀揣宝物跃跃欲试之人纷纷踟蹰,不敢往前,只怕徒遭嫌弃。
良久静默后,一膀大腰圆蓄长髯的大汉迈步而出:“我来!”
审宝人言笑晏晏:“阁下所献何宝?”
大汉将背后三尺余长的包裹“当”的一声按在檀木桌上,声势微震,朗声道:“钟抱寒的‘泫碧水天’无悲剑!”
此话一出,四下噤若寒蝉,连纱后人也不复慵懒的卧姿,直身坐起,翘首以盼。
“这……”审宝人的目光在长裹上略一停留,语气一滞,侧身偷觑着帘后人,静等其指示。待韩宿荆抛出一句“试锋”后,审宝人依令而行,轻柔地打开。
层层旧布飘落,露出一柄钢玄如墨的长剑。剑身幽暗明润,比寻常之剑稍宽,厚重却不失轻灵,锋刃上有六处细小的豁口,对称而生。近身观瞻,泠泠寒气扑面而至,使人人心悸。即使未曾见过钟抱寒其人,其侠骨竹魂也可从这把无悲剑中窥得几分。
只见审宝人手握剑柄,疾挥斜指,一声飒然剑啸击碎这方寸之内的靡靡声色,无人不凛然正色。而在无悲剑挥出的那一刻,玄剑长身上却泛出郁郁青碧,如随风而舞的深林茂冠,又似僻静幽暗的寒凉古井。
这一挥仿佛霎时唤醒了这尘封已久的名器,观者皆知它注定会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纱后人从卧榻起身,信步向前,清瘦的身影在金纱上逐渐变大,直到池玉可隐约描出韩宿荆锋利的长眉。
而这个问题,她也想问。
尹离歌自嫁与钟抱寒,从未见过剑离他身,甚至连入睡时他都会把它垫在枕头下面。为钟抱寒煮茶时,她经常能从袅袅蒸气中见他蹙眉抚摸着剑刃上的豁口,那种疼爱与怜惜的目光是尹离歌做梦都想得到的。
因此,池玉记忆颇深。再看钟抱寒,他面色如常,如同看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与己无关。
“无悲剑到我这里之前,已经过三十二手。据它上一任藏者所说,乃是钟抱寒自己主动弃剑,以纹银二十五两的价格当给了当铺。”那大汉感觉围观献宝者气氛有异,声音不免低了几分。
“当剑?”韩宿荆兴趣微起,“为何当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