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摇晃地掀帷拔步,只见七弦尽断,遍地箭丛,一片狼藉,而那位抚琴女子却不知何处去了。
池玉循声穿过曲折回廊,越过白石桥,回到原先的献宝地,远远地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待踏足而入,只见满地刀剑,寒光森森,尸体纵横,死态不一。忽然,近至耳侧的刀剑声消失,满室陷入压抑的死寂。
池玉踉跄前行,未行几步,一个血人从上方突然落在她眼前,斑驳血迹之下珠玉黯然,锦绣华服包裹的傲然瘦骨,在地面上痛苦地挣扎着。
“韩宿荆。”池玉奄奄一叫。
金冠脱落,只由一缕混着血污的头发钩挂着,发髻散乱,遮住了他的面容,可阴鸷的眼神仍从蓬发后刺杀过来。韩宿荆上衣已成褴褛,他捂着右肩,看着池玉切齿狞笑:“果然是你!你和钟抱寒专门来此,就是为了找我报仇的吧?”
“报仇?”池玉眉尖紧蹙,心中惊罕,可全身虚脱说不出一句话。
突然,一道细小的暗影疾冲而来刺入韩宿荆后背,速度之快以至于池玉都未看清那东西的原身。但见韩宿荆随即呕出一口鲜血,匍匐在她的脚前,肩背痛苦地抖动。他依然在笑:“好,我说,我说。”
池玉根本不知韩宿荆到底在和谁说话,又将要说什么。韩宿荆肩臂打颤地支起上半身,半倚在身后的楠柱上,长舒而出的一口气使嘴角重覆上道道血丝。“尹离歌为妻不贞,浪荡偷情,所有与你相关的谣言,全都是我一人所传。你携如此多的高手潜入谪仙楼,不就是为了让我在你面前认罪吗?”
本就混沌不清的意识被他一番话炸成空白,池玉不可置信地重复,喑哑道:“你说什么?”她本已打算放弃追究前世的种种,突然而至的真相并未给她带来半分纾解和畅快,此时此刻,她反而如遭雷击,神形麻木。
韩宿荆大笑:“你还在装什么?你和钟抱寒借献宝青玉簪混入谪仙楼,楼内上下杂役几乎全都换成你们的杀手,只待钟抱寒拔剑出鞘,即刻伏杀我等,难道不就是特来报复的吗?除了你们,又有谁来逼我?!”
池玉摇了摇头,尽力将这话理清,可不知是自己尚未完全清醒,还是韩宿荆言语混乱,思考片刻得到的依然是一团乱麻。她暂且将事发缘由搁置一边,凉凉问道:“你当初为何污蔑于我?”
韩宿荆双目失神,似是陷入不可自拔的情绪中,良久,缓缓开口道:“当初我以为钟抱寒倾心云宵,他最终却娶你为妻,惹得云宵整日涕泪,不饮不食。我只是看不下去钟抱寒如此卑劣之徒竟然能得云宵垂青,也恨他辜负云宵一片痴心。我别无目的,只想用另一种方式让钟抱寒看清自己的心迹,垂首忏悔!”言至于终,他已状若癫狂。
池玉的目光中,疲倦中掺杂着太多的解嘲与无奈。似是未看到池玉本应出现的神情,韩宿荆目光陡然阴狠锋利,势要将池玉一身与伤相融的淡漠冷清撕成碎片,然而徒劳无功。那白皙如冰雪的肌肤,浅淡如琉璃的双瞳,仿佛将她的凡胎□□剥离这滚滚红尘,化作缓缓流云,湛湛清天,冷静地俯瞰世间爱恨情仇,而自己却不占一分。
“你在嫉妒他。”池玉注目于他的右肩,淡淡道,“无论再怎么修饰你污蔑于我的目的,你如今依然不敢承认,你嫉妒钟抱寒,以至于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方式激怒他、打压他,希望看到他声名狼藉,盛誉不复,由此向云宵展示钟抱寒有多么不值得她的真心。对吧?”
她得到的仅是几声冷哼,池玉喘了口气,挨下强烈的不适,继续道:“可你猜错了。钟抱寒对云宵情深义重,即使在我死后十年,他依然为云宵不肯再娶,依然为查明云宵之死奔波劳苦,纵是双眼几近致盲也决不放弃。”
池玉顿了顿,移步上前,在韩宿荆面前低身,抬手拿下他捂着右肩的手掌,破衣之下,白皙的皮肤上一道剑伤赫然眼前,即使疤痕暗淡,几近完好的肤色,却因沾染上新鲜的血液,重归于初,仿佛那日钟抱寒琼楼斩桃花今日再现。
她轻牵唇角:“果然,十三年前端坐于三楼抚琴出弦杀招术的人便是你。”
“从那时,甚至是更早的时候,你对云宵早就暗生情愫,所以才会不惜受伤也要阻止钟抱寒折下桃花。”仆役见他受伤惊恐万状而疾呼出的不是“何”,而应该是未说完的“韩”。
池玉将他的手轻轻放回原处,直身俯视着遍身疮痍之人,“你作为丞相之子,自然可以坦荡磊落地追求云宵。可我从未听说过云宵身后的追随者中有你这么一号大人物。”
他抬眼望着池玉,干笑几声:“你在可怜我?”随即嗤笑,“收起你的慈悲留给钟抱寒吧。”
“我今日与他交锋才知,他即使眼浑,剑法也不输当年,亦如他对某个人丝毫未减的牵挂。”韩宿荆笑声渐大,咳血愈多,“可除了他自己,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
“包括被记挂的那个。”
池玉头痛欲裂。钟抱寒纵然剑法超群,可面对昔日能不亲自动手便可损伤他剑之人,定然占不了多少便宜,而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