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催促。
他不再期待茶汤的口感,只细细听,细细辨认她的动作。
听到她偶尔弄出的动静,想象着她柔柔弱弱却倔强强撑,手忙脚乱的画面,宋玉光对广安伯府难得心生好奇。
片刻后,茶烹好了。
宋玉光浅饮一口,忍着喉间强烈的抗拒,用上所有涵养,生生咽下。
他面色凝重,沉默良久。
可惜了今晨送来的甘泉水,可惜了他亲手研的阳羡茶。
纵然可惜,宋玉光也提不起勇气饮第二口。
他看似平静地放下敛口白玉杯,指节却微微泛白。
听到那些不和谐的动静,他便该知道不该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不该因她那把嗓音心生恻隐。
好一个广安伯府嫡女!
他方才是如何鬼迷心窍,竟觉她有可取之处的?
任他如何掩饰,不再喝第二口的事实总骗不了人。
“不好喝么?”戚凤箫双手交缠,心虚不已,双颊微微发烫。
她表现得这样拙劣,会不会被世子察觉,她不是真正的伯府嫡女?
若被拆穿,她当如何?
戚凤箫脑子转得飞快,权衡利弊之后,又镇定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嫡母敢让她替嫁入府,便应当做好她可能露馅的准备。
若真被世子看穿,她只管把事情往广安伯夫妇身上推便是,侯府怪罪也怪不到她头上。
宋玉光欲颔首,却因她柔柔的语气而噎住。
她那把嗓音,莫说指责她,便是他语气稍稍重些,都像在欺负人。
若违心哄她说好喝,宋玉光自问也不是那怜香惜玉之人。
宋玉光暗暗叹了口气,吩咐她收拾茶水、熄灭风炉。
湖风吹入庭院,携来杳远甜馥的木樨香。
戚凤箫正稍稍躬身,拿帕子擦拭溅洒在他手边的茶水,闻到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气,倏而忆起,她在小院里采桂花,答应要为余嬷嬷做桂花酒酿圆子。
她动作顿住,朝院门处望去,神情微微恍惚。
秋风拂动她遮面的纱巾,轻轻蹭在宋玉光颊边。
“戚小姐。”一声轻唤,拉回戚凤箫的神思。
她重新打起精神应对,才发现与世子的距离有些近了。
戚凤箫腰肢稍稍使力,欲站直身形,退开些许,余光却瞥见他修长的指骨触碰到她随风摇曳的面纱。
男人的长指轻攥她面纱,限制住她的动作。
戚凤箫不明所以,顺手撑在桌缘,稳住身形。
澹澹香风拂面,面纱激起涟漪,她听见宋玉光问:“听说你这面纱是为我而戴,还在佛前祈求,直到我双眼复明的一日才摘下?”
闻言,戚凤箫愣住。
听哪个大嘴巴说的?不是说世子爷喜欢静养么,这等小事也值当拿来禀报?
“世子爷消息真灵通。”戚凤箫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违心夸赞。
她到底定力不够,骗旁人时,顺嘴就说了,在正主面前却莫名心虚。
不知岁寒居供的有没有神佛菩萨,若是有,一定要原谅她年纪小,千万别把她的话当真。
“你就不怕一辈子摘不下面纱?”宋玉光语气狐疑。
自听到禀报,直到方才,他都不曾相信,她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可那柔软的面纱,此刻真真切切被他攥于指腹间。
她的做法,在整个京城的贵女中,也可以说前无古人。
若非心诚,宋玉光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终日戴着面纱。
一辈子戴面纱?这样的福报她可受不起,还是留给回来后的戚凤笙好了。
“不许世子爷这般咒自己!”戚凤箫仓惶伸手捂住他唇瓣,仿佛被他的话惊着。
女子嗓音柔柔,情真意切,像是担心他一语成谶,几欲落泪。
女子柔软指腹覆上他唇瓣的一瞬,宋玉光脑中骤然出现庭院中的画面。
高大的青檀树枝叶摇动,微微仰面的男子面白如雪,青绸系带随风拂动,女子白皙纤丽的手微微隆起,覆盖住他唇瓣。
她的手不大,甚至未能遮住他下颌。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指骨侧,几息之间,那冰肌玉骨便漫染淡淡绯色,娇美脆弱,像极了她的嗓音。
而她腕间,戴着母亲最珍爱的羊脂玉镯,女子皓腕凝霜雪,倒是配得起那玉。
戚凤箫只顾着把戏演得真些,让他相信她那番骗人的鬼话,她在岁寒居的日子会好过些。
可触碰到他,指腹被他唇畔细细修饬过的青须扎得微疼,戚凤箫才蓦然忆起,他不喜旁人近身。
这样的触碰,怕是要惹恼他。
戚凤箫连忙收回手,退开两步。
“凤笙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