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没有立刻答话。知子莫若母,被柳氏听出端倪来,笑道:“是谁家小女?”
韩修道:“娘亲,封了官职后,需得好一阵忙碌。这些小事还是暂放脑后吧。”
“是大是小,可不是你一人说的算。”柳氏想必已在心里好奇未来儿媳了,一副问到底的态度,“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自己再三缄默。母亲脸上的笑淡了一点:“可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韩修只能据实以告:“她不知我心意,还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柳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她劝道:“娘亲多病,拖累了家里。算一算,还能给你凑些聘礼,要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嫁来,娘不会让她跟着我受苦。但如果是娇贵的小姐,别人也是爹娘疼爱着,何苦来小门小户受委屈,我如果是她父母,我是万般舍不得的。”
“小书,人各有命,有些人就是镜花水月,只能远远看着。”
韩修沉默了半晌,说:“娘,我先去把厨房收拾了,坐久了,总是会生懒。”
柳氏:“……好。”
不知怎么,柳氏隐约感觉儿子像是变了个人。那个优柔寡断、总带着书卷气的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
白梨儿回了府,没去正厅,直接回房了。
这时正厅里,侍女正俯身剪去云纹玉灯上些许灯芯,第二壶碧螺春温上,谈话已经持续了很久。
御赐的“海晏河清”匾额,放眼康王朝,只有白府得此殊荣将它悬在大堂之上。匾下是雕花檀木太师椅,雍容的女主人正坐其上,露出鲜见的轻松仪态,只因客座上的是娘家人。
女主人正是白梨儿的母亲王熙然王氏。小妹王熙和嫁了个陶器商人,几经搬迁,现在定居在青州,这趟特地随着来凉州办事的丈夫一起,拜访三年没见的姐姐。
上一次相见,还是三年前父亲王北凤葬礼上。
王北凤因为出任青州茶马司御史,在青州成的家。王氏一共三兄妹,哥哥随父亲入了仕途,现任青州知县。一家人算来只有王熙然嫁得最远,当年这一嫁也掀起了不少波澜,陈年往事,话说起来就长了。
提到父亲,姐妹两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哀痛不已。
侍女来报:“夫人,小姐已经回了府上,但是直接回闺房去了。”
王熙然正在用绢帕拭泪,嗔怪道:“这丫头,都被惯坏了,姨娘在这里都不来拜见,越发没规矩。”
她正要把人喊回来,小妹突然开口。
“姐姐,不慌,正好有些要紧事,我们姐妹间说一说。”小妹擦了泪,话问得直,道,“梨儿三年孝期,再有一个月便满了吧?”
王熙然止住泪,对妹妹突然的提问略有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戴着翡翠护甲的手在桌上轻轻点了点。
侍女会意,屏退众人。
“朝中的风,都吹到青州去了。”小妹低声道。
王熙然抵不住又落泪了:“好小妹,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姐姐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烦心事。现在你提了,我又觉得宽慰。这一年,圣上有几次有意无意,跟将军提起梨儿婚配的事。”
小妹叹气道:“三年前,圣上就有意要纳妃,若不是父亲庇佑,恐怕……”
王熙然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细心呵护的宝贝女儿,转眼就要送入宫墙内,我这心都揪成一团了。”
“豺狼之地,只怕梨儿一生幸福都得葬送那处,”小妹着急,压低声音道,“姐姐,小妹商人之妇,说错话了你不要笑。你看看嫁入宫墙的几位,病的、疯的,除了皇后娘娘,没一个好下场。哪是纳妃,分明是吃人的地方!”
句句戳中了王熙然,她满目愁容:“可等圣旨一下,我和将军又能如何?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妹道:“那就抢在圣旨之前!”
王熙然眼睛一亮:“小妹有何主意?”
小妹道:“赶在有心人之前,替梨儿选一门好亲事。”
王熙然苦涩地摇头:“这事说着简单。世家子弟都能看清里头利害关系,敢插手其中的,怕没有几个人。”
没有几个人?只怕是没人。
正厅陷入了沉默。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侍女喊话:“夫人,是枢密使李大人之子,李侍卫求见。他问小姐在何处,往小姐闺房去了。”
“李侍卫?”小妹眼睛亮了,“姐姐,这位李侍卫是谁?可是能仰仗的人?”
王熙然不知道该笑不该笑:“承洵这孩子,确实不错,对梨儿也好……可惜他们缘分不在这里……”
穿了回廊,渐入百花林中,蓝花楹树下闺房紧闭,侍女都被赶在门外。
李承洵已经换了身便服,只是还是黑色的。
他敲门时,里面还是撒气的声音:“不吃饭,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