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明月楼替她斟茶倒酒的妓。
张末璃自作聪明地从妓身上打探张坤的消息,却不想是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
明月心笑了笑,这笑容浮现在她清丽的脸上,无比阴冷。
她的伤势很重,是因为她完全没算准黑背这个人。
民国相较于清末,虽然很多方面都开放了,思想上也不再有那么多的束缚。但是大部分底层人依旧是得过且过,没什么理想抱负,只求一日三餐,一条命而已。
她以为黑背正是这样一个无追求,无理想的落魄刀客,生于一个不属于他的年代。
在遇到张末璃前,他日食罂粟,夜宿花楼,放纵不堪。饶是有个六门,也都是他的兄弟在经营,不到万不得已,他一年都不会下几次地。
正是这样一个落魄刀客,寻得一个明主,本该“完全”效忠。
“完全”到主人若不发令,刀客便不会有所为。
但显然黑背与张末璃的关系并非是这样的。
在黑背眼里,一切对张末璃有害的东西,他都会一刀斩杀,甚至不需征求主人的同意,这便是黑背的“完全”效忠。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雇主,就是自己兄弟,甚至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种人是极为可怕的,因为简单,所以没有缺点。
因为不惜命,所以无所畏惧。
她今日所受的这两刀,正是证明了这点。
明月心只觉得可笑,黑背这样的人物,张末璃给了他什么,他便认定她了。
霍三娘都拿黑背没办法,黑背却认定她。
就像自己本是琉璃郡主,却让她鸠占鹊巢。
老天一向不公,喜欢让可怜的人更可怜,可恨的人更可恨。
明月心咬紧了牙关,想起了以前种种遭遇,恨不得将张末璃生吞活剥,若不是她……
阴冷,黑暗,散发着霉味的牢笼和那段被侮辱的回忆,让明月心此生难忘。
她就像一只老鼠,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日被人投食馊饭。
那个贴在她脸上的面具,早已在痛苦和寒冷中与她的脸融为一体。
她不知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
她被关在地牢里很多年,久到她忘了时间,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提醒她是一个女人的人,是将她囚禁在地牢的男人。
那个男人将她按在肮脏的墙上侮辱,然后在的耳边教她如何取悦男人,告诉她,她终于有存在的理由了。
“张末璃出现了。这就是拿走你一切的那个女人,如今,我们给你机会,去让你讨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地位,财富,以及……那个他。
如同白纸的她,被告知了以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公。她走出了这个地牢。
光,暖。
这两字此生都与她无缘,她还是习惯黑暗,习惯一个人缩在墙角抱膝而睡,习惯像老鼠一样羞怯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而张坤就像一盏温暖的灯,柔和的光,很安静地照在她如同地牢般的心上。
“我已经是残花败柳,并无特别。”还记得那日在明月楼,她胆怯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张坤的眼神,能让人平静,他淡淡地道:“我孑然一身,家徒四壁,也未曾高你一等,你不要轻贱自己。”
明月心一愣,想起他打赏自己的那六十大洋。六十不多不少,够一个妓荣华富贵地生活一年。
“可你……”明明给了我六十大洋。
“那钱并不是我的。”张坤直言道。
明月心又是一愣,来明月楼的男人虽然非富即贵,但久而久之,银钱消耗太多后,大多都是打肿脸充胖子,却不见有一人如此坦诚。
“那你为何用别人的钱打赏我这么多,你不怕自己还不起?”明月心又问。
张坤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像极了我一位旧人,若她没死,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何况银钱。”
明月心只觉得那颗已死的心轻轻一颤,问:“你来我处,是因我像那位旧人?”
“不错。”
“何处像?”她又问。
张坤仔细想了想,却答:“我已记不太清。”
“若她还活着,你、你会如何?”
张坤想了想道:“她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成她所想。”
“那、那你可会娶她?”她鼓足勇气问。
“若这就是她所愿,我会如此做。”张坤道。
明月心神色一滞,原来这才是他娶张末璃的原因……
张末璃不仅抢走了她的家人,抢走了她的身份,也抢走了她的良人。
后来,她见到了张末璃。
于是她故意张坤问:“你的妻与妾有七分像,为何公子还来这明月楼寻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