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弄人,福祸相依。
曾几何时,她何等威风,带着六门一行人,踏平醉梦楼,当众上羞辱明月心,而今日她自己落得卖醉梦楼,为奴为婢,养成瘦马,又卖于他人。
曾几何时,她风光无两,替身众多,而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自己重生却为人替。
如今她被唤作长生,正在野鹤在长沙购置的别院中熟睡。这日她睡得异常沉,以至于野鹤用朱砂与鸡血为墨,在她的身上一笔一划地勾勒着符咒,都无法察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过去。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突如其来的有规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张末璃揉了揉惺忪睡眼,掀开被子,从楠木的千工拔步床上走下来。这床她很熟悉,她自幼就睡在这里。
此刻她所居住的,正是张墨白在京中的宅院。
后来在东北张家楼上的千工拔步床,也是被张遥从这远在京城的地方运过去的,而后张家迁至广西,张坤又将这床放在了张家楼的第九层。
她好奇地顺着声音,往院中走去,本以为是老鼠之类的动物在厨房偷吃,结果却见到月光下,一个黑衫少年不断将手伸入沙池之中。
沙池是张家常见的练习方式,用来提高手指的灵敏度的。
一般在半米或一米处有不同材质的板子,手指能通过阻力、摩擦感预判出在这些板子所在的位置。
不光是沙池,泥沼,水池,各种介质的训练池都有,都是靠着这种原理来训练手指的触觉的灵敏度。
唯有这样,在古墓之中,方能有二指轻触石板便知里面有机关等等的绝活。
此时夜半,在这里苦练沙池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哥哥——张遥。
自从张墨白消失之后,张遥便开始照顾她的起居。
一切都从躲雨那晚开始,一个名为张遥的哥哥,突然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
可那时的她完全没想到,从那晚起,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福祸相依,无法分出谁对谁错来。
那几日连绵阴雨,或许是他算准了天气,才特意以躲雨为借口与她攀谈。一来二去,每每下雨,便可以见到他来。
那时她一人守在京城张府这栋大宅里,里面的姨娘死的死,发卖的发卖,除了没被抄家,张府也不剩什么。不过是几个忠厚的老奴和婢女。
她常常独自在躺椅上,于花草葳蕤处晒着阳光,若太阳大了,便用在庙会带回来的弥勒佛面具盖在脸上。
触物生情,因此她总是想起那个借口躲雨,笑起来像狐狸一样的男人。
那日元宵节,长街之上挂满了花灯,男人穿着一身红衣,带着一张狐狸面具牵着她的画面,在她的心中生了根般,牢牢长在心底。
于是,她竟然开始盼望下雨。
那男人的桃花眼总是笑着,像戴着一张面具,相书上说,长着桃花眼的男人多数风流,一不会长情,二没有真心。为此,她常翻看相书,与他的五官一一对应琢磨,试图参透他面具般的脸上,真心几何。
或许相书上说得对,张遥的目的她心知肚明,他并非张墨白的亲子,也没有张家纯正的血脉,所以有很多事情,他做不到。
比如张墨白留下的关于长生的线索,需要可以接收蛇的费洛蒙的人才能得到。而张遥接近她,实在是迫不得已,有所图谋。
事实并非像张家所传的那样,张遥是被张墨白下了相思蛊,才不得不照顾她。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怎么可能受制于人,他精明到从来都是他约束别人,哪有机会别人来约束他。
张墨白或许算准了他性格的特点,而之后的这一切,才是为张遥量身定做。
非纯血种的他,若想解密长生,只能依仗可以读取蛇的费洛蒙的妹妹,只能讨好这个妹妹,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那时的张遥也并不知道,他与张末璃这个妹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张墨白之所以选他这样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来布局,是因为他在进行一个实验,关于如何逃避天授。
张墨白想知道,非张家血脉,是否可以逃避天授。如今答案是肯定的,张遥并不会如张家人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因天授而失去记忆。这也令他在解密长生时,几乎一步登天。
可此时的张遥还被蒙在鼓里,仍以为自己是张墨白与正妻所出,可张墨白心系齐佳青瑶,正妻一生凄苦,于是他将张末璃视为眼中钉,却又不得不为了长生,投其所好地讨好她。
一切的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但张末璃不这么觉得,人与人总是要有羁绊,而这羁绊或许不分好与坏,终将会把彼此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每到下雨的时候,张遥竟都特意淋湿一番,再借口到府上躲雨,与她呆上一会。
他会将每个细节铭记于心。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