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岛说。但是吉野夫人并没有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她的邻居是位温柔且散漫的女性,容貌清秀漂亮——并且在这种时候惯常有种自说自话的随性,与其说是来邀请邻居的少女与自己一道,倒像是来知会一声就笑吟吟把人从别墅里抓出去。然而并不令人恼火。
吉野家的小朋友有些羞赧地小声向她道歉,生怕母亲让她感到为难:“抱歉,妈妈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并没有恶意,请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笼岛说。
话虽如此,参加祭奠的人流十分拥挤,等到笼岛收回神游天外的思绪的时候,视线范围内哪里还有吉野家母子俩的身影。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陌生人潮——瘦小的姑娘对自己的体能再清楚不过,也不抱能逆流而上离开祭奠游行的人群这种想法——索性顺从地被人流裹挟着,往不知身在何处的地方流去。身边的人多是结伴而行,恋人或是家人间亲密的窃窃私语时不时逃窜进笼岛的耳朵。她又开始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眼皮沉得像要黏在一块儿。人潮奔流的尽头在几分钟之后出现在笼岛眼前,像是终于抵达岸边的波浪,簇拥着她的人群逐渐有松弛的意味。喧闹的河流最终汇聚在一座安静的神社,河流涌上堤岸的时候就把水中人声的鼎沸和木屐走动时的叩叩声一并送上干燥安静的陆地。
她心想左右无事,求幅签文便也罢了。不料从签筒中抽出个下下签来。
签上如是写着:去往心无定,行藏亦未宁;一轮清皎洁,却被黑云乘。(注1)
一阵风从枝头掠了过去。排在笼岛身后的是一小群男子国中生,大概是抽中了不错的签文,正欢欣雀跃地谈论着什么。就在笼岛盯着签文上的内容时,其中一位高个子的少年注意到了她手中凶签,探过脑袋来。他体贴地弯下点儿身子,搭话道:“哎?居然抽中了凶签吗,运气不太好呢。”笼岛瞥一眼凑过来的人,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些,简短地回答:“确实。”
少年打量着表情冷淡的姑娘,突然递过自己的签文,说道:“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碰巧我的是吉,应该可以给你一些好运吧。”
他说的确实没错。相比起笼岛签上白纸黑字的“凶”,少年的签文要积极得多。
异梦生英杰,前来事可疑;芳菲春日暖,依旧发残枝。(注2)
他笑着,眼睛又亮又清澈,看起来比路无崎岖的平原还要坦诚。然而笼岛垂下眼睛,躲过了他伸来的手,说:“不用。”少年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空中,他傻里傻气地看着那姑娘的背影,然后疑惑地挠了挠头:“哎…?请问…?不需要吗?”
他的同伴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探过头。用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好奇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不怀好意地吹起口哨:“喔喔,是可爱的女孩子啊!你做了什么让人家生气了吗,葵?”
“喂喂,别冤枉我,我可没有啊……”他说着,音量有些不确定地降低了,“只是想把签送给她而已啦,毕竟她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的同伴哈哈大笑:“你不会被当作什么怪人、变态之类了的吧。”
“会,会这样吗?!”
“哈哈骗你的啦!”
然而很快,笼岛就和那个古怪的少年再次相遇了。
彼时她才同邻居重新偶遇在祭典气氛最顶峰的人群中,归途时路经黑暗折曲的小巷,小巷两侧长着低矮的水泥围墙。流离失所、占山为王的野猫从垃圾桶盖上轻盈地跳来跳去,攀着曲折蛇行的管道窜上不曾瞑目的窗口,像是一跃跳进怪物黑洞洞的胃里,或是通向仙境的兔子洞。
只需略微抬头,就可以瞧见盘踞在楼宇间路口的奇形生物。雾似的月光盖在上面,隐约能看见一种内脏器官消化食物一样的规律蠕动,映着远处似有似无的灯光,发出湿乎乎的生物黏膜的光泽。
一双有两个人类头颅大小的眼睛随着人潮涌动的声音缓慢转动。腐烂的恶臭为它招引来前来光顾的蚊虫。
欢腾的人群一无所觉。只有黑头发的姑娘在转过路口之前漫不经心地投去一瞥。大概是目光停留时间有些久,当她才默不作声地摆正脑袋的时候,就看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眼睛放光的少年。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她:“你也能看到,对吗?”活像是发现什么宝藏,又怕空欢喜一场。但是这种小心翼翼掩盖着兴奋的神秘语气似乎从姑娘的脑袋深处拖出些不美好的回忆。
于是他只看到那双淡漠的吊梢眼蓦然冷下去,像是急剧冻结的水面。她问:“看到什么?”
按常理来说,在被连续如此无礼地对待过后,再好脾气的人都应该放弃接近她的想法。但是藤原葵显然不属于这种常理范围内的存在。
他正色起来,小心翼翼问她:“我让你生气了吗?”烟花的尾巴在夜色里稍纵即逝,少年的睫毛在光下拉出一道细长的黑影,洇水的墨一样从他眼下的皮肤滑到高挺的鼻梁,画出一条薄如蝉翼的云。
只是萍水相逢般有几分钟交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