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成隆帝,轻声却格外清晰地回道:“当然是知道事情真相。”
成隆帝扯动着嘴角,却没说出话来,许久才看向守立在旁,大气也不敢出的李忠,道:“你先出去。”
李忠犹豫着。
“还不出去!”成隆帝愈加锐利的目光瞪向李忠,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皇命难违,李忠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关闭了殿门。
“你刚刚说什么事情真相?”殿门关闭后,成隆帝沉着脸,像是转瞬间便恢复了精神,刚刚还温和的重病老人一下子变成了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双秃鹰般的眼狠狠地刺向文棠,像是随时会张开的利爪一样。
“我父亲当时远在万里之外,如何能得知京城里发生的事,这些难道圣上心里不清楚吗?”文棠看着撕下亲情的伪装后的成隆帝,倔脾气上来,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说道,“父亲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封密信,而这封密信被我娘拓印了下来,我看了信,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听到这令人震惊的讯息,成隆帝惊愕地长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狠狠道:“信在哪里?”
文棠没有直接回答,只一脸坚毅地说道:“我父亲大义为先,虽被泼一身的脏水,但只要江山安泰,想来他也不会有怨愤。圣上请放心,为了齐国的稳定,那封信我定会好自处理,绝不会做任何危害江山安定的事情。也请圣上摒除私念,为了国家稳定,早日立储,避免无谓的争斗。”
成隆帝阴鸷的面容上露出冷笑,“砰”地一声打翻榻旁桌几上的药碗。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碎响,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地上顿时一片狼藉。他厉声质问道:“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你......你......受谁指使?”说完这番话,大概是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太过激动的情绪,成隆帝面色胀红地不断呛咳起来,一声又一声,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文棠静静地看着面前暴怒的皇帝,只觉可笑,堂堂国君,心胸竟狭隘至此,都只剩一口气了,还一门心思想守着那虚无缥缈的权力,简直不配做一国之主!
“是皇后?还是贵妃?”成隆帝仍追问着,“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是圣上您诏我来的。”文棠替成隆帝感到一丝悲哀,一个连枕边人都要猜忌的皇帝,不做也罢。她反问道:“圣上您为什么诏我来,自己不清楚吗?”
“住口!”成隆帝显是动了真气。
“圣上是想起我父亲了吧?”文棠提起桌几上的茶壶,倒了一小杯茶,递到成隆帝口边,道:“圣上身体有恙,还请不要动气。”
成隆帝看着碧绿澄澈的茶水,暴怒的情绪稍缓了些下来。文棠帮助成隆帝将茶水饮下,又替他轻轻捶了一会儿背,才放缓语调,道:“听说圣上与我父亲一同长大,感情是极好的。”
听文棠这么说,成隆帝一怔,怒容又消失了不少。他垂下眼睫,久久无言,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文棠仍旧缓缓说道:“父亲是文武双全、博闻强识的通达之人,难道不知道擅自领兵入京会是什么结果吗?我想他清君侧后,既然选择就此离开,怕是心中早有准备。”她说着说着,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继续道,“我知道身世后,也曾怨过,为何他如此傻,明知要被秋后算账的,还是这么做了。我也曾觉得是他迂腐,既然做都做了,为何不干脆做绝,赶了那昏聩的皇帝下来,自己当岂不更好。可如今,我才算是真的懂了。政局哪有那么简单,世上的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父亲做不出篡位那样的事,即便是做了,名不正言不顺,遗留后世的也多是动荡与不安,恰恰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成远......成远......”听着文棠的话,成隆帝喃喃念着楚王赵恒的字,先前面上凶恶的表情几乎消散殆尽,用小如蚊蚁的声音念着:“大哥对不起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成隆帝病重之时的忏悔之言如同一记重拳打到文棠心里,打散了积郁多时的怨恨,打散了沉积许久的不甘。她看着病榻上掩面哭泣的枯槁老人,一时恍惚,分不清他到底是仇人?还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