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言:“没想到,先生竟还留着这本书。”
“即是令堂的收藏,小生自是要仔细保存。”
“这本原是我师傅送予我母亲的。他是党项遗族的混血儿,被军中查出底细后,除了名。”茹昭细细摸索那书页面皮,似是欲透过纸张,感知旧事的温度。
“事后未被追责?”
“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吴用见她并无续讲的欲望,温声转了话头:“这般同你闲话,好似回到东溪村那会儿。”
“先生还记得?”
“明知故问。”
“小女怎知?您现下可是军师,梁山首脑,难免贵人多忘事儿。”
“劳茹小娘子挂心,小生现下记性还不差。”吴用摇头嗟叹,唇畔难掩笑意:“可叹小生这梁山军师做得苦,竟还要受小小女子调侃。”
“小女岂敢。”茹昭环顾了眼四周,问询:“这里是先生的书房?”
“是。”
“我猜梁山也不缺屋少房,为何将小女安置在此?”
“怎么?觉得委屈?”
“怎……怎会,毕竟是书房,住个人怪不方便的。况且先生的书房……委实不妥……”
“无甚不妥,你未醒,我需得时刻看顾着些方才安心。”
茹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恰巧敲门声猝然响起。
“先生,茶点送到。”
“进来。”
喽罗应声入内,携来一篮芙蓉雕漆食盒,揭盖,将一碟碟曲口盘端至桌案,云片糕,牡丹卷,荷花酥……各色果子花样琳琅,外带一壶牛乳茶作陪。
“这云片糕做的好,你尝尝。”吴用将盛放云片糕的碟盘挪近些。
茹昭拭净手后,取了一片云片糕浅尝,浓郁的桂花香充盈于口,甜而不腻,柔而不黏,实在香甜。
“甜吗?”
“嗯。”
“这两年,可是吃了不少苦?”
茹昭浅笑,“可没,小女平日常做酥蜜水,不缺甜味。”
吴用探过身,替她捻去沾于菱唇的酥屑:“自打上了梁山,我一直差人寻你下落。听闻你去了柴大官人府上,后又回了阳谷县老宅,一路辗转,一路追查,兜兜转转,竟没想到会如此重遇。”
“先生……”茹昭僵着身子,呐呐:“您当真有寻小女?”
“你当我是在说笑?”
“您可从不是过份执着的人。”
他确不是过份执着的人……
世事皆有两面性,无一不然。博览群书虽使人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反之,惯于拆解世间常理,则一切皆作虚无,白马是马,亦可非马,窃者当诛,亦可封侯,秩序教条打成谬语,道德便可沦为笑柄,万事皆虚,万事无不可为。
故他是天生的执政者,会看形势,能断人心,手腕灵活,如是,于常谋者之残局经他摆布都会变得简便易解。
痴者自苦,他注定难成痴者,合该如此……
怎奈何扎根于他心底的那株血梅生得顽强,那株会解语的梅……或许因它长于他心上,亦或许正因如此它才能长于他心上,冥思苦想未果,唯有不求甚解。
他向来不自苦……
却不知何时起,她成了他窗前的冷月霜;遗藏的花雕酿;秉烛习文怅惘时无意流落的一滴烟墨泪……
“先生?”
“嗯?”
“如此,保正相公现是梁山之主?七爷,二爷,五爷还有阮娘子可是也在此处?”茹昭轻声问询。
“想见他们啊?”
“嗯,他们可还安好?”
“明日宋押司莅临梁山泊,宴会上人齐,到时你可慢慢叙旧。”
“宋大哥现下不在山上?”
“嗯,听闻他老父病故,遂赶去吊唁。周折一番,才知是误会,遂而,约定明日相见。”
“唔……”
“昭儿?”
“嗯?”
“牛乳茶温了。”
“嗳。”
“若是觉得明日事多人杂,昭儿于房内休息亦好,左右来日方长。”
“无碍,这两日睡得骨头酸,出去活动活动。”
“好,我明日需得迎客,且叫小七陪你走动。”
“先生明日不早起吗?”
“需得早起。”
茹昭温声:“即如此,先生快去歇下罢。”
“不妨事,陪你睡着小生再走。”吴用执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于耳后:“昭儿,你睡梦里不大安稳,可是常被梦魇到?”
茹昭垂眼,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指尖:“没,没有。”
“你藏着心事,如不愿说,我便不问,以后有我,昭儿勿需再担忧什么,昭儿,用绝不会再弃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