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街边嫩绿的柳丝低垂,间或有一树桃花热热闹闹地探出宅院。
承平日久,京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有挑担的、骑驴的、拉车的、坐轿的……各色商铺门前布招子迎风招展。
不远处驶来一辆青布马车。
车中,何暮云斜斜地倚在车壁上,莹白如玉的脸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红云。她拿手帕半遮了脸,心中泛着一丝甜意。
小丫头翠儿坐在一旁,促狭问她,未来姑爷胡公子送的蜜糕是要现吃,还是回家再吃。
何暮云将帕子往下拉了拉,瞪了翠儿一眼,一双桃花眼盼盼生辉。
翠儿有些看呆了,心想,自己家小姐可真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回家吃,回家吃。” 翠儿抿嘴笑道。
家?何暮云眼神黯然了一下,那个家,哪里算是她的家?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到了明年春天,就能离开那里了。
何暮云生在一个小官之家。
出生时,父亲在一个偏远小县做县丞,她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哥哥。她六个月时,哥哥出天花,没救过来。
母亲觉得是她克的。
只因当时她先几日生了病,有一个老道人路过,说她以后有一场大难,送给了她一块月牙形的玉佩。
她病好了没多久,哥哥就出起了花。
母亲本就只喜儿子,不喜女儿,这下更是将哥哥的死归到了她身上,觉得是她抢了哥哥的福气。从此厌了她。
两年后,弟弟出生,父亲想法子谋到了一个京官。
回京时,顺路回越州看祖父母。
因在路上婆子照看不周,何暮云着了凉,发起了高热。而父亲回京的日子又不能拖延,于是,父母就将她留在了越州老家。说是等她好了,再来接她。
这一等就是十年。
在越州,祖母老了,再者也并不疼惜她,叔叔自家好几个孩子,更是嫌她麻烦,索性借口让她静养,将她送到了乡下庄子上。
那时她才刚刚3岁,多亏得奶娘把她当亲女儿似的照顾,有时父母送钱不及时,还得靠奶娘做活贴补,她才能平安长大。
奶娘是一个死了丈夫,无儿无女的人,早年因为夜间油灯烧到了帐子,脸上被烧了一块大疤。
当时何暮云被扔在了老家,她原先的乳母见跟着她没前途,就想法子去了婶婶院中伺候。祖母就在庄子附近随意给她寻了这位烧坏了脸的奶娘。
10岁那年,祖母过世,父亲丁忧,才第一次见到她,有些惊诧于她绝好的容色,将她叫回了府中,还请了女先生教她识字、琴棋书画。
父亲本以为她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没开过蒙,想要学好这些,必是不容易。谁知她不但字大多都认得,画也画得不错。
原来奶娘本是县里秀才公家的小姐,失火后脸上留了疤,破了相,不得已这才嫁到了村子里,闲暇时,就教何暮云认字、画画。
父亲惊喜不已,对何暮云大大称赞,奖了她一本书,一匣子墨,还摸了摸她的头,要她跟着夫子好好学。
母亲也笑着叫人给她裁了新衣,打了新钗。
何暮云高兴得简直快要蹦起来,为父母的那些赞赏,那些温情,以为父母终于看到自己的好了。
以后自己也是有爹娘疼的孩子了。
以前在庄子上,总有孩子骂她,说她爹娘不要她了,奶娘安慰她说,父母只是太忙了,京城路又远,没工夫来接她,其实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她的。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她当时半信半疑,如今才觉得奶娘说的不错。
十三岁那年,她跟着父母回了京城,父亲花银子将她送去了南乔书院。
南乔书院是京城有名的女子书院,束脩高昂,在里面读书的人非富即贵,只要在里面顺利毕业,说亲的时候,也是一个大大的优点。
这更是让何暮云产生了一种错觉:父母平日虽然待她冷淡了些,但那是因为她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原因,他们心中是很疼爱自己的。
她在书院里努力学习,功课优异,还得了个才女之名。
要不是那天,奶娘无意中听到,父亲想把她许给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她还一直蒙在鼓里。
那位侍郎家的公子不但纨绔不堪,整日流连勾栏、赌坊,性情还暴虐无常,据说他前头的妻子就是被他喝醉后一拳打在头上,又磕在桌角上没了的。
她恍然惊觉,原来父母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向上爬的梯子罢了,哪有一丝丝的情意在?
送她到书院读书,不过是想要在她容貌上再镀一层金粉,好换来更大的好处罢了。
如果她真嫁了那个人,只怕活不了几年,而父亲只要能成为吏部侍郎的亲家,官位能上升,死一个女儿又值什么?
当时何暮云几乎绝望,因为父母之命,即便明知是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