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灰好大。
椹田一朗想。
这事可以解释,他和机动组其他人一起来看《罗密欧与朱利亚斯》的千秋乐,大幕落下正是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的时候,他看看在幕边坐着轮椅的立花泉也掉了两滴眼泪。
结果立花泉朝他做口型,叫他猫着腰滚过来。手机同步收到立花泉发来的信息:“古市左京在你五点四十分方向。”
这就很尴尬,他很难向古市左京解释为什么他一个银泉会的极道同事会翘班来看这部红蓝交织略微发紫的舞台剧,身边还一堆古市左京不认识的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猛男猛女。
所以他滚去了立花泉那里,推着她的轮椅去休息室——立花泉的复健相当之痛,外骨骼这个东西直接卡在肉和骨头里,她偶尔能走几步都靠的是打封闭针,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轮椅上。
休息室里有张单人床,是以前宿舍里淘汰下来的东西,松川经理舍不得扔,就被立花泉做主放到剧场休息室,演员们排练累了经常在这上面小睡。
椹田一朗原本大喇喇坐在床上,他今天看了一整场,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比较明白,抱着一种捡来的父亲的心态叮嘱立花泉:“别让森中知道碓冰真澄这样啊。”
立花泉嗤之以鼻:“他什么时候管过我这个。”
“他倒是不管你……”椹田一朗搓了搓手,试图意会立花泉,“但碓冰真澄现在离成年还有段距离你懂吧。”
立花泉木着一张脸:“不懂,几个意思?我看起来像诱拐犯?”
椹田一朗忙不迭:“你不像诱拐犯,你主要真的拐过诸伏景光,有前科。”
立花泉随手拿了个抱枕扔他:“爬!那时候我几岁诸伏景光几岁?谁看起来像怪叔叔还不一定呢。”
“你不能因为人家当时留了点胡茬就人身攻击人家……”
椹田一朗还在和立花泉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然后门被敲响了,古市左京的声音响起来:“监督?立花监督?你在里面吗?”
椹田一朗看看一览无余的休息室,看看坐在轮椅上脑瓜子飞速运转的立花泉。
除非把古市左京干掉,不然立花泉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说是椹田一朗这个“陌生男人”强行把她带到休息室欲行不轨,然后古市左京就会把他送进加护病房,森中明青来看望他的时候顺手再把他的头拧下来。
打定主意,椹田一朗顺手抄起桌上的花瓶,准备开门。
立花泉怼怼他,用眼神点向床下,示意他:
钻进去。
椹田一朗:……
他奶奶的。
这个剧情发展好像哪里都不对。
立花泉抚平床单上的皱纹,喊了一声“请进”,古市左京这才走进来,留了个门特意没关上。
立花泉心想还挺绅士的。
然后古市左京递给她一本手写的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满开剧团的进项与开销,想来大部分数据来自内鬼松川经理,但因为有些部分走到是她的私账支出,所以是空白项。
这玩意比她常看的《摘月集》都厚,会计又永远使人头皮发麻,立花泉停了一拍:“请问这是?”
古市左京搬来一把椅子:“我统计了满开剧团的进项与支出,目前看来不容乐观,鉴于满开剧团的负债情况,在年内很难以这种进度还清,所以我的建议是开源节流并重,比如说外出公演和活动开幕,而演员们的日常支出——看这一项,我认为……”
立花泉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你怎么比我这个正牌监督还上心,立花幸夫当初给你上迷魂药了还是初恋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啊?这不应该啊我初恋我只想把他头拧下来。
讲了十五分钟,古市左京讲得无微不至有条有理,立花泉什么都没听进去,思绪从“古市左京这身黑风衣还挺适配黑衣组织”飘到“他来之前是不是喷香水了看个舞台剧需要这么隆重吗”。
古市左京:“大概就是这样,这些空白项希望监督尽快填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比如假账怎么做,立花泉半死不活地想。
古市左京看她那一副快厥过去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行,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本册子——是他刚刚说的那些的文字版,字迹和账本一样清秀且使人困意横生。
立花泉几乎是眼含热泪地送走了他。
椹田一朗满头蛛网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拍拍裤腿和膝盖关节,呸呸两口嘴里的灰,问立花泉:“古市左京怎么来给你送账本了?”
“可能怕我把满开剧团玩没了吧,”立花泉随手翻了两页,痛苦地闭上眼睛,“刑啊,我还得连夜做假账,这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椹田一朗:“不至于吧?差那么多?”
“别的不说,光舞台道具和戏服从我私账上走的钱,整个千秋乐票房都赚不回来。”立花泉往轮椅上一瘫,“他学会计的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