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厅里人来人往,丁臻小心用余光观察着坐在旁边的阿齐。
上身是淡绿色的棉服,搭配着白色的厚毛领,下身是格子毛呢短裙加白色打底袜,整个人显得精致得不行。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中,乍一看好像在发光一样。
还得是自己有眼光。
离客车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丁臻本来打算用手机给阿齐放部电影看,然而这部山寨机着实不给面子。点进一个视频APP,半天过后连首页都还没加载完。
不过还好,阿齐并不无聊。她似乎很喜欢观察周围的人,而因为她小小的一个人,即便一直盯着别人看,别人多半也不会和她计较。就像她现在,肆无忌惮地看着对面座位上的女人给孩子喂奶。
女人的丈夫撑着一件大衣挡在她们前面,但是总有些边边角角没有顾及到,有些窘迫的样子。
丁臻顺着阿齐的目光看到他们,一瞬间感到脸有些发烫。他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小声提醒阿齐道:“你别这样盯着别人看,多不礼貌啊。”
“我知道。”阿齐好像并不在意,她转头又去瞧周围的其他人。
对面的女人已经喂完把衣服合上,匆匆拿起地上的行李和她丈夫一起离开了,应该是他们的车快到点了。
阿齐这时转过头问丁臻,“你以前也这样吗?”
“什么?”丁臻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小时候,都会这样吗?就像刚刚那个女人那样。”
“你是说……是啊,孩子妈妈在孩子还小的时候,都是这么喂孩子的。”过了会觉得阿齐问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你们……”他靠近阿齐更近了些,声音放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你们妖不会这样哺育自己的孩子的吗?”
“不会,”阿齐的声音也低了,“至少我那时候不会。”
“啊?”丁臻没听清,忍不住追问,“什么不会?”
“我那时候不会,我喂不出乳水,不管怎么样都喂不出。孩子着急一直哭,我只能……给她喂我的血。”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破旧的小屋,摇曳的烛火,还有被风吹得吱呀吵闹的门板。床上的小孩呜哇哇地哭着,她着急地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什么。
孩子哭得越来越厉害,她害怕哭声引来其他人,用手死死捂住小孩的嘴。小孩的脸涨得通红,眼睛越来越鼓,她的手指突然感到刺痛,才发现是孩子把她的手指咬破了。
孩子贪婪地舔着嘴边鲜艳的妖血,一下子就不哭了。她看着孩子发亮的眼睛,几乎本能般又把沾血的手指放回孩子嘴边……
“什么?!”丁臻吓得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赶紧又缩回座位。
“阿齐,你有过孩子?”
阿齐转过脸对着他,黑溜溜的眼睛里丁臻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张六、七岁的雪白懵懂的脸,说出的话却让丁臻觉得毛骨悚然,“是啊,我有过一个孩子。”
“那……你的孩子呢?还在山上吗?”
“不,孩子已经没有了。孩子死了。”
贺峻宁扛着孙力的尸-体返回了开始上山的地方。他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还好空间够大,差不多能塞下。麻醉剂的晕眩感又袭来,贺峻宁掀起袖子,掏出匕首狠狠再在左臂上来了一刀。
趁着片刻的清醒,赶紧给巴二发了条语音消息:巴二哥,陈叔给我打电话了。事情已经不急,这两天大伙儿也忙坏了,我就在这边休息两天再走。有事打电话哈。
不一会儿巴二那头就回了一条“嗯”。贺峻宁一下子如释重负,困意和疲倦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总算能闭上眼睛,眼皮再也抬不起来,在这山脚边的草丛掩映下沉沉睡去……
*** ***
去往江宁的客车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丁臻买的票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位子。因为是冬天,车上的窗户都关得死死的。但是阿齐却把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她把手指伸出玻璃窗,指头上长出一段绿色的树枝。树枝上的树叶在窗外肆意舒展,迎风飞舞像是羽毛裙摆样好看。
阿齐似乎心情很好,所以看不得旁边丁臻的一副死样子。
“你要是再摆出这幅样子呆在我旁边,我就把你从车子里扔出去。”
丁臻哀怨地看了阿齐一眼,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阿齐也不继续跟他废话,窗外的小枝转了个头扒上玻璃窗,很麻利地把窗户的缝又给打开了些。丁臻连忙双手按住窗户,“你,你别冲动。”
阿齐右手放丁臻脸上,利落地把他给按回了座位。“说吧,你想问什么?”
丁臻犹豫了会,观察着阿齐的脸色还是开了口,“阿齐,你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看着窗外的绿色小枝依旧迎风招展,却总不像刚才那样快活,“在1912年的时候,有一只妖怪,连着骨头,把她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