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之无可奈何,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以安全为重,在卓映秋屋外坐了一宿。
好在他是修士,闲的没事打坐入定不妨碍什么,只分出一缕意念关注着周围,倒也没多费力气。
第二天早上,卓映秋酒醒了。
她若无其事地起床梳洗,和衍之道谢,并且邀请他一起去吃早点。
衍之没法不瞪着她。
“怎么那样看着我?”卓映秋有点惊讶,“怎么了吗?”
衍之被她憋在了那里。他真的很好奇这姑娘是怎么在昨天痛哭地失态过后今天起床如此若无其事的,同时也一样清楚地明白这是不可以触碰的问题。
灰色耳朵的青年在那里梗了半天,强行把就在嘴边的话题跨过去,转向自己完全不擅长但场面上过得去的正事方向:“昨天你那样说,让那些大家族长都答应了,他们日后不会反悔吧?”
“当然会啊?”卓映秋的表情更惊奇了,是一种清澈而天真的疑问表情,没什么攻击性的同时简直让衍之自闭,“他们可是灾年囤积居奇,搜刮百姓的人渣啊?你期待人渣遵守诺言么?他们甚至连誓言都没发。”
衍之也惊奇:“既然他们不会遵守,那昨天秋姑娘费那么大劲让他们答应下来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单纯是为了喝醉酒吧……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体会师父遭过的折磨什么的,还得加上和垃圾和敌人虚与委蛇谈笑风生才够味是吧。
卓映秋看着他,乐了起来。
“因为道义在凡人的斗争和博弈中是有用的。”她说,“虽然修士不在乎这个,我们也不会用自己的立场,但本地的大族仍然处于凡人社会的制度中,他们受到道义的制约。府君是凡人朝廷的官员,他治理着翼州凡人们的土地,他懂得运用自己的立场。”
衍之思索片刻,卓映秋左右看看,到旁边桌案上拿了些宣纸,也学着师父记小本本的样子记录下自己昨天和一路上在翼州的所见所闻。
她写着,衍之思索完了。
衍之说:“但我们在这里,是因为仙尊。”
“是的,所以我们并不真的在这乱局中,人们不敢明面上伤害我们。可是他们也并不真的敬畏师父,师父并不是仙尊,在他决定展现自己仙尊的力量之前,他并不能做到一般仙尊开口就能做到的事。”卓映秋写着一路过来所见饿死人的惨状,灾民流民互相抢劫的悲剧,站在典雅敞亮铺着地毯的房屋中,乐了出来,“其实我也是刚想明白,在府君和我说本地大族胆敢对我动手之后才想明白。”
衍之不明白。
“衍之阁下,你是太一宗的人。”卓映秋回过头,看向这位同伴,难得对他用了更加正式的称呼,“你我都很明白,在修仙界,我们为什么尊敬仙尊。”
她没有说仙尊为什么受人尊敬,而是说我们——我们这些普通的小修士,为什么尊敬仙尊。
代入自己,一切都很容易明朗起来。
——因为恐惧。
因为未知。
因为仙尊真的具有一愤怒就涂山灭海的力量,因为仙尊真的可能有一言不合就发怒的性情。
这样的事从来不少,这样的后果所有人都能预料。
所以在修仙界,甚至不会有人同情那些招惹仙尊不快而惨遭灭门的家伙们——谁叫你们不尊敬仙尊,谁叫你口出狂言,谁叫你不拿出侍奉神明的心态去侍奉自己得罪不起的强者。在你这样做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自己错误行动的后果。而你却仍然这样做了,那你被人灭了纯属你自找的。
这是修仙界的常识。就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背靠道圣的衍之也铭记在心,人们对真正的不可仰视一言定人生死的尊敬和服从从何而来。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秋姑娘说她师父并不是仙尊,确实有一点道理。
因为景行仙尊,也包括子悬仙尊,他们从未、也不会像修仙界的仙尊那样对冒犯自己的凡人降罪。
景行仙尊不会降下仙尊的天威。
于是也就无法证明自己仙尊的力量。
不能降下天威的仙尊无法获得人们对于仙尊的完整敬畏,两位仙尊也就不会被人当做完整的仙尊对待。
所以景行仙尊在大炎的意志和语言对朝局的左右有限。
在修仙界的其他地方,仙尊的一句话决定凡人国王的废立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
但景行仙尊并非,也不会如此。
衍之挠起头来。
接受仙尊不滥鲨不难,毕竟是那位景行仙尊。不过要接受仙尊不滥鲨就难以获得尊敬和重视这点挺费劲的,有种微妙的讽刺,而且自己都能察觉到肯定不是错觉。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他问秋姑娘接下来的打算。
“该发食物发食物,该和他们斗争就斗争。”卓映秋无所谓地落笔,仗着修士记性好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