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老君山头总会笼罩着朦胧的雾气,远眺之时,难免觉出几分遗世独立。
沈玉山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份孤独了。
沾染着晨间雾气的山风,吹动了他的衣角,很凉,自上古时便已留下的掌门玉佩也在腰际随风摆动,他能清楚听到玉声琳琅。
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身旁有人相伴,即使那人有时并不知道,他为何总喜欢站在这个地方。
天上飞过鸟群,白虎踱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抬头咬了咬他的衣角,低低唤出一声。
“你也担心她们么?”沈玉山低头,轻抚了抚白虎的头,“吾也一样。”
他垂眸凝望着这只白色的生灵,又似乎是在透过它,念着什么。
“启禀师尊,朔京的车马来了。”
身后,年轻弟子停在了离他两丈的地方,恭敬禀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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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殊宜又做了噩梦。
醒来已过未时,远远超过了她平日里起身的时辰,周祇以为她中了魇,慌不择路请来了整个太医院。
她从梦中醒来,见人跪满了整整一个宫室,哭的人不少,吓了一跳,吓得忘光了梦中所有的记忆,只留了一个雪白又朦胧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殊宜大概知道那人是谁,却又不希望是他。
被梦魇纠缠的感觉很不好,可被不清不楚的梦魇纠缠的感觉更坏,整个午后,殊宜都是恹恹的,脑中无数次想要回忆起那个梦,却总是不能,一次次重复,无果,失望,又不甘。
周祇不放心她一人待在合欢殿,便让大监设了张小榻摆在御案边,让她陪着处理公务,好让他能时时照看,时时安心。
“殊宜,今年中元,你可有什么想祭拜的人么,寡人打算让礼部好好办一场法事,去去晦气。”
周祇正在批阅今年礼部呈上来的中元节安排,正看到法事这一项,便想到了他的殊宜。
“什么?”
殊宜正在出神,并未听清周祇的话,她下意识抬头去寻穆青帮忙,却只见他的小徒弟福乐在一旁侍候。
幸而福乐是个机灵的,忙为殊宜重复道:“陛下问夫人,中元节的法事,夫人可有要祭拜的人么?”
殊宜恍然大悟,竟又到中元节了,七月十五是齐人祭祀先祖的日子,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并没有什么要祭奠的亲人。”
殊宜婉拒道。
“没有么?”周祇似乎有些意外殊宜会拒绝他,想了想又说,“不必因为祖宗礼法而拒绝寡人,你的亲人便是寡人的亲人,寡人是皇帝,送几个生辰八字让人超度总是能的。”
殊宜闻言笑了笑,他还真够善解人意的。
她扶着榻子起身,走到了周祇身边,周祇见她过来,自然而然在龙椅上让出了一个位置,殊宜顺势坐下,拿起那份奏折瞧了瞧,原来是世家上书,要为太后办一场法事。
“陛下,臣妾并没同你客气什么,臣妾家中的确没有什么人值得臣妾纪念。”
“你,不想你的小娘么?”周祇疑惑,回身揽住了她的肩。
殊宜轻笑了一声,缓缓说出了她那个,已经准备了良久的话本故事:
“陛下,我的小娘因我是个女孩而厌弃我,自我出生时,便将我扔给了嬷嬷教养,从没来我的院子瞧过我一眼。”
周祇闻言,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陛下知道的,当年我险些失身于山匪,费了半条性命才逃出生天,幸而遇见陛下。可我从未与陛下说过,我之所以会被贼人掳进山寨,是我小娘同父亲一手的安排。”
殊宜将一早便编造好的身世说给周祇听,语气是既平静又哀伤,“陛下以为,我需要祭奠她么?”
周祇望着她,眼光一动,似是勾起了些许,他从前不好的回忆。
殊宜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周祇的母后,也同样厌弃着他。寤生二字,便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诅咒。
“是寡人失言了。”周祇低下头,呢喃道。
“无妨的,陛下。”殊宜大度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如今臣妾有了陛下,陛下便是臣妾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周祇看向殊宜,竟有些黯然神伤,“可你并不愿与寡人做最亲的人。”
殊宜自然听懂他是在跟自己抱怨那日在捷园的事,却不说破,有旁人在内,废立一国之母的话又岂能随口谈论,这疯子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陛下是在同臣妾使性子么?”殊宜佯装生气,转过了身背对他,“臣妾以为陛下身为臣妾最亲近之人,定能与臣妾心意相通。。。”
腰间力道忽得一重,瞬间便将殊宜拉回了那个炙热的怀抱之中,她与他紧贴着,呼吸交缠,耳边传来周祇低声的呢喃,带着些许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