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躺到怀里,世界如此静谧,她很困倦,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睡下去。
她听见他在哭,又本能的伸出手。
她听见自己说:
“阿凛,不哭了,我只是睡一会。”
阿凛,是谁呢。
她梦见,还是那个女孩,只不过这一次她们不再挤住在那间破破烂烂的还漏水的屋子里,她们在一个到处都白花花的,像医院一样的地方。
女孩倚着墙,接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她低下头,那些粘稠的血爬上两个姑娘的裙角,她才看见对方的小腿上有个血窟窿。
血花在墙壁和走廊的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线,像过去她脸上留下的泪水没有尽头。
“珠宁。”
这一声叫回了发呆愣神的女孩。
很奇怪,这一刻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仿佛她是被自己的情绪所丢弃了。
“听我说,珠宁……离开这,快走,你会自由的。”
女孩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那下触碰湿湿冷冷的,很不舒服,可是她没有躲。
她感觉到自己在流泪,一种突如其来的悲伤姗姗来迟。
下一秒,走廊里传来一阵一阵的警报声,地板开始晃动,仔细听,是整齐的脚步声引起的这种颤动。
“快走……走吧……珠宁,你总要活下去。”
女孩用尽全力也没能推动跪在她身前的人。
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又凝结成黑色的血块。
活下去,这三个字让人如梦初醒。
她留下了最后一滴眼泪,最后一滴泪滴在了女孩身上,沾湿了洁白的纺纱上的最后一点空隙。
她梦见许多许多的画面纠缠在一起,一张纸陌生的脸似乎找到旧梦中缺少的那部分,飞奔着补全。
两个小姑娘坐在槐花树下。
“珠宁?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把我的名字和你的换一换,好不好?就换一天,就一天嘛珠宁。”
画面闪回到封闭压抑的小房间,电刑椅上的女孩被门后的光亮刺激着眯起眼。
“你叫什么名字?”穿着白袍的女人走进来,“你还可以最后再说一遍。”
女孩抬起头,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睁开,纯色的瞳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灰色的眼睛。
“怡安。”
楼梯口的女尸被士兵们发现,女孩半靠在墙壁上,冷风肆无忌惮地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肢体已经变得僵硬,閤眼前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我叫李怡安。”
女孩语气坚定。
她梦见她被带走,路过那一间间牢笼,牢笼下趴伏着奄奄一息的孩子,那些眼神怨恨着,迷茫着望着她。
她被送进一间宅子,每日学习如何端庄的走路,用餐,读许多枯燥无用的书籍,学习茶艺,插花,琴艺,以及管家算账。
等到某一天,她被告知要去到另一间宅子里待嫁,她坐上回宅的马车,时针由此转动。
她平安回到祖宅,被李宏升牵着手走进会堂,女孩一袭白裙,踏上那块敲门砖。
她被拥簇着,成为这场宴会的中心,人们欢笑着举杯,庆祝李家这个失散在外的小女儿重新回到祖宅。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少女抬起头,二楼窗口空空如也。
第二日的早宴,客人满满当当坐了一整排,她被仆从搀扶着,走到李宏升身前,由男人笑嘻嘻地为她簪上绽放的鸢尾。
离开宴席,一个小男孩匆匆从她身边跑过,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她回神,侍女扶住她,拿来一张钟家送寄来的请柬。
她收拾装扮赴约,在马会上和几个富家小姐相谈甚欢,入夜了,她坐在河岸边看一个人看河灯,不多会天凉了,女孩起身离开。
在李家的日子难以打发,她爱坐在往橘亭吃饭的那条路上看书,烂漫的紫藤花廊,垂吊下来别有韵味。
她听说了钟家二小姐坠河身亡的事情,连不少下人都唏嘘不已。
又过去几日,李家老爷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舞会,觥筹交错间,她的婚事被转眼定下。
她嫁给蔡家长子蔡延年,大婚当日是个晴天,春暖花开,是极好的日头。
她好像遗忘了一些什么,可那是什么呢。
少女一身洁白的婚纱,绒布手套上缝着珍珠,被蔡延年宽大的手掌牵住,两个人并肩走着,快要走进教堂的大门,李宏升微笑着站在门口。
忽然,天空中飘下星点雪花,点点凉意坠落在少女发间,随着那片雪花一同降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雪。
女孩停步,仰起头,感受空气中弥漫的凉意。
四周的仆从们纷纷打起伞,为宾客们空出一块可以避雪的地方,有孩童欢笑着尖叫,人群中议论着这场初春降下的残雪。
女孩抿唇,一滴眼泪骨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