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士班顿是我们倾力制造的宝物,孩子们又把它变得更漂亮了。那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你有兴趣参观一下这颗属于异种的宝石吗?——在它被毁掉之前。”
“我刚刚因为她的意愿而阻止了这座城市被凡人破坏,可是现在听起来你很希望它被摧毁。我愿意听你陈述动机,但请在三百个词之内。”伊坦纳说。
永夜女巫转动脖颈,歪头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很像在演绎一根折断的向日葵茎秆,一大把蛛网似的银白长发随之哗哗晃动。
“用不着那么多。以你的智慧,我只要交代一句话,就能够明白了吧。”
长着美丽的银白长发、蜡化与白骨化交替分布的死人脸孔、龙的獠牙和蜘蛛复眼的女人咧开嘴角,声调仍然轻快地上扬。
“——‘女巫’,从诞生起就是站在凡人这边的。”
随着这句话被吐露出来,地基中那些浸没在黑暗中的和近处被剑身照亮的水晶立柱齐齐发出嗡鸣,又依次在发出短暂的梦幻光芒后猝然暗下并怦然碎裂,但都没有立即坍塌,只是从贯通的裂痕里流出发黑的水来。
从裂缝里流出的这些黑色液体质地稀薄类似于清水,看上去不具有血液或腐烂物质的粘稠,好像没有味道。它汨汨地溢出,刚在立柱脚下形成一点水泊就流尽了。
直到破裂的声音在此地回响过几十次,四周才微微积攒起很淡的枯朽的气味,仿佛是经历千年的泪水混着骸骨蚀尽的尘埃。
伊坦纳提着的锈红长剑上呈现金色的火焰随着立柱破碎而升腾,与能创伤一位神使的火焰绞缠着的那个意识肯定而恍惚地开口了,也不知是在告诉同伴重要情报还是在自言自语:“屏障确实被解除了。”
不用他提醒,暴君已经知道了这回事。属于他的那条傀儡线被修好了。
身为“异类庇护所”、“巨龙与永夜沉眠之地”而矗立了几个千年的海士班顿,悄然间在它的制造者手中失去了最重要的屏障。
即使它暂时还没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仍是从一颗被诸神藏起的金苹果沦为了披着斗篷匿迹在建筑影子里的小鬼,诸如红与威洛尔等等位阶稍高的存在现在都可以长驱直入,简单得就像在闹市抓起一个试图偷窃的孩子。
造成这一切的永夜女巫不紧不慢地说:“哎呀,你的故乡看起来真好,人们眼睛的颜色有好多种啊。头发也很漂亮。”
伊坦纳将变成令人不安的深红色的傀儡线拢在掌心,分神对这句意料之外的对话思索了一下,随后承认,在这一点上他所在的世界好像是挺特别的。
毕竟在米拉的世界,除了那些人造的道具和病痛影响下形成的外貌,人们的瞳色不过蓝绿黑棕这几种。那对坏心兄妹的地盘上其实也差不多,他们的父系和母系所拥有的白发与紫发这两种颜色和桑格铎家族世代相传的银眼睛实际上都非常罕见,必然来自与异族通婚的成果。
至于现在所在的这里,对于大多数人乃至神祇来说头发和眼睛似乎都只有灰和棕黑三种选择来回搭配,金发其实都稀有得屈指可数,还大多是棕发褪成的实际上属于栗色的深金,一眼望去寡淡得要命。
所以在目前可以拿来参考的几个世界里,的确唯有在他的故乡,凡人的头发和眼睛可以说是色彩缤纷,尤其是眼瞳的颜色,丰富得像是彩虹环散落在了人们的灵魂上似的。
“当地人”不会为了复杂到大概有成百上千种的不同眼睛颜色感到大惊小怪,但和后来见识过的异界相比确实丰富得过了头。如果找出几万个人来类比,伊坦纳自己的金发蓝眼在其中还算非常纯粹朴素的案例了,据说还象征着王室的古老血统什么的。
伊坦纳对此很有发言权,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还不会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针对下毒。
毕竟拜他家世代相传的庞大后宫所赐——虽然在这一代国王十几岁的时候那里面的人就被用光了,之后一直没再补充过,掺上半数刺客之后连侍女的数量都经常遭到锐减,刚好仅够周到地伺候一个黑头发的哑巴宠妃——他那位并未关注年幼子嗣的父王和废物得花样百出的兄长的眼珠都被各色美女生得挺驳杂,即使全挖下来扔到炉子里还淬不出半滴纯正的蓝色。
“那我可以送你去自己咨询当地神灵是否愿意接受女巫移民。”他礼貌地回答,同时想着女巫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屏障被剥除之后发出这种感慨,或许那屏障对内的限制不仅体现在之前不能复原的傀儡线上,同样在压抑永夜自己的力量。
能透过他的存在就窥探到另一个世界的一段风貌,这女巫的能力果然强大得很不对劲。
听得见他们说话的长剑则微微暗下一息,好像真在用所剩不多的脑子认真思考要是“那边”迎来这么一个策划了偌大阴谋的女巫会怎样,随后外焰的尖儿颤了颤,发出只有队友听得见的一声很轻的、颇为牙酸的嘶声。
齐蓟也听见了这一声,她连忙看看没有动静的凯戈曼沙,然后在心里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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