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还在和钱夫人、慈兴庙的方丈说些什么,身后还跟着几位双手合十、身着黄色僧衣的和尚。
扫了一眼没看见净空禅师,林宜安便独自上了马车,斜斜地倚靠着车窗,掀起靠里一侧的帘子一角,窗外丫鬟小厮不少,赶车夫也抓紧着梳毛检查,林宜安仍旧一眼看见了远处骑着马在原地等候出发的宋时。
距离那场结束宋时生命的运登城之战还有十年,现如今摆在林宜安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成为宋时的妻子,去经历那场众说纷纭的战役,改变他早亡的命运。
但,林宜安努力地回想几世中关于这场战役的记忆碎片,似乎有一些如同今日在慈兴庙初遇宋时一般的细节,虽然一切都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却总是能在细微处影响全局。
当下林宜安无法分辨,只是任由思绪发散,想得出神了,人也变得迟钝。
“还说自己说的是气话,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打趣的声音在林宜安对面响起,猛地把注意力拽回了马车中。
“嗯?”
林宜安转头看着满脸无奈的赵夫人,也就收了胡思乱想的心,上下嘴皮一碰便脱口而出。
“娘亲,怎么还没出发,看着这人家男儿骑着马,倒是有些想父亲和哥哥们了,许久不曾一家出游打猎了。”
赵夫人也不点破女儿的小心思,伸手抚摸过林宜安娇嫩白皙的脸颊,郑重地开口。
“今日之事,若非宋府送来登门帖,切记不要被你父亲知晓。”
“你父亲他这个人,虽始终以忠君报国为荣,却不想你们都走上这条路,这路苦啊,又看不到头……爹娘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你们平安顺遂。”
怪不得。
林宜安在心中暗想,怪不得,前几世在选亲时从未收到过武将世族的帖子,看来都不用送到府上就被爹娘明里暗里地拒了。
见到林宜安重重地了点头,赵兰敏这才将皱眉抿唇的一张脸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向上,眼睛注视着林宜安笑吟吟地解释。
“宋时那孩子也是知根知底的,钱夫人与我也是私交甚多,虽说现在旁的差些,比不得家中,但宋府万不会亏待了你。将来若有机会,为娘也觉得勉强配得上我们聪慧过人、霞姿月韵的安儿。”
看来是觉得夫家人丁少也没有林府底子厚,能让林宜安过得随意顺心些,这才和钱夫人一拍即合,恐怕之前不跳湖闹一次,爹娘也轻易松不了口。这一世算是被她歪打正着,要在宋时势微之时,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也不知道等到五年后,宋时一战成名,名门望族都想嫁女给他的那天,娘亲的心思还会不会再变。
好在一路上默契地不再谈论婚嫁的事情,倒是母女二人聊着新出的游记和佛家典籍打发了许多时间。
等到马车停下,天也黑透了,赵夫人本想着要借宿一夜,却还是风风火火地赶了回去,刚到林府,车上的物件都还没卸完,门口迎着的丫鬟便朝她们二人说了句。
“夫人、小姐,陆小公子刚到,真是巧了,现在正在前厅候着,老爷也在,就等向您问安呐。”
林宜安听到“陆小公子”这个称呼后浑身一抖,脚软地要跌倒,赶紧抓着身边的婢女,想要跟母亲招呼一句后从小路溜进宅内,偏偏事情无常,上天轻易不让她好过,刚背过身去,林宜安就被她的姨表哥喊住了。
“安妹妹,身体可有好些?”
这声音怎么可能记不住呢,这人曾经说了多少句的甜言蜜语,就也冷眼旁观了多少次林宜安被奚落、被揶揄的情景,还有那句数都数不过来的话--宜安,懂点事。
她的这位表哥一出现,那些模糊在记忆深处的苦楚和冷眼,随着那句轻飘飘的问安一同涌现,将林宜安仅剩的平和心情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