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时节,阳光熙和。
东洲城长街熙攘,鳞次栉比的酒楼茶肆宾客如云,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声在空气中飘荡。
街角拐弯闹中取静处,盘坐着一个瘦小干瘪的乞丐,脏乱打结的头发盖在两边脸颊,满是污渍的脸蛋只留出中间一线天,露出双眼眼角和鼻嘴,似是刚饱餐一顿,此时正餍足地裹紧破棉袄靠墙闭目养神。
叮!
师慈散漫掀开眼帘,身前满是缺口的瓷碗里多了一颗碎银子。
她脸上毫无波澜,合眼继续酝酿睡意。
“小叫花子!还不快谢谢小爷!”
嗓音清亮有生机,能听出来也是刚吃饱没事干。
师慈睁开眼,清澈明亮眼眸在锅底一般的脸蛋上略显突兀,一碗之隔,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背光抱手而立,头戴镶玉银冠,身着玄青色箭袖短袍,脚踩云纹白底黑长靴,一对剑眉嚣张高挑,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师慈埋在男子巨大的身影里,满眼都是被打扰的烦躁,嘴唇微启:“滚。”
“诶嘿,还挺横!”燃风长腿一屈,半蹲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师慈。
师慈冷哼一声,森森恐吓道:“小小妖物,不知死活,当心本神一掌拍死你。”
没错,她是神,一个盘坐街头乞讨的神。
别误会,她不是深藏功名品味人间百态。
纯粹是他娘的迫于生计!
何以落魄至此?
说起原由,女武神心中泛起阵阵凄凉。
百余年前,人间纷争不断,战火蔓延,军队四处征伐,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跪地向神明求助。
若是妖邪作乱,天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你们凡人争地盘同类相残,怎么管?
纵观凡人蜿蜒曲折的历史长河,君主无道,百姓揭竿而起推翻□□的例子不胜枚举。
也不知那一批凡人作何想,竟将矛头指向天神,认为神不顾众生死活,冷漠无情。他们将所有神庙摧毁,改信妖族。
失去信徒的香火供奉,众神法力褪尽散落人间。
流落人间百余年,她辗转各地一边寻找仙僚,一边艰难求生。
她曾女扮男装参加过科举,院试都没过,满腹才华不遇伯乐,只得作罢;于是她租了块地弃文务农,起早贪黑伺候那一亩三分地,眼看丰收在即,没成想遇上战乱,金黄饱满的谷子被强行征做军粮,一个子儿没给。
之后她养过猪,卖过冰糖葫芦等等。
甚至差点被抓去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当小妾。
天神深感美貌带来的烦恼。
她只能收敛锋芒,将衣衫穿松垮些,发髻散乱些,面容脏污些,坐路边歇息时,竟有人给她扔铜板……?
这……?
也罢,反正脸都被头发遮住大半,露出的小半抹了碳灰,没人知道她是人是鬼,乞丐就乞丐吧。
哎,哪个神仙过得像她这般坎坷,等归位后一定要写一本自传,道尽这些年的辛酸泪。
伤怀间,只见燃风拿起碗里那枚碎银捻在指尖把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漫不经心丢出一记惊天大雷:“给你讲个笑话,曾经万人朝拜的创世大神,现在在凡间要饭。”
“……”
师慈石化一瞬,有什么东西在龟裂崩塌……
她在凡间时间不算短,又毫无法力,身上那点微弱仙气早被俗世浊气掩盖。
一个月前她沿路乞讨来到东洲城,这个名叫燃风的小妖一眼便看出她是天神,隔三差五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一般释放妖族气息,再扔给她一点银钱以示羞辱。
师慈对此嗤之以鼻,这小妖又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位神仙,要向外吹嘘,顶多说他欺辱过一个天神,满天神仙,谁知道他欺辱的是哪个?
没成想,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神号!
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挽回颜面!
电光石火间——
“哈哈哈!”师慈梗长脖子干笑几声,“小伙子没见识,姑奶奶我是月神!”
月神姐姐对不起了。
等我恢复法力第一件事先杀了这小妖灭口!
“哈哈哈哈哈哈!”燃风站起身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头上银冠在日光下折射耀眼光芒,晃得师慈咬牙切齿。
笑够了,燃风把手里的碎银又扔回碗里,别有意味道:“买件袄子穿吧,月、神、大、人。”
师慈心虚,不愿再搭理他,端起碗起身往长街另一头走。
“月神大人去哪呢?”燃风跟上她。
“关你屁事!快滚!”
燃风也不恼,调侃道:“月神大人要挪窝吗?”
师慈怀疑这小妖真身是只苍蝇,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嗡的,聒噪得很。
她停下脚步,拿出碗里的碎银攥在手心,忽然指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