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的美术教室在实验楼顶楼。也许安排教室的人觉得这里登高望远风景好，适合陶冶情操。
可惜必修美术的高一、高二两年，三井寿把所有课都上成了选修课。当年他进实验楼主要为了上天台，那里更高、更开阔，适合放松心情。彼时他从未半路上给过美术教室目光。
而今天经过，他倒多看了一眼。
美术教室窗子大、采光好。窗外向远方蔓延着一大片一户建，那些房顶、街路和树木，排列整齐里包含着高低错落，很有像素画风格，眺望过去别具童趣。向上看则是蓝天白云，云朵懒洋洋飘在天上，悠然自得。
教室前方摆着一座石膏像，是一位老年男人的半身像，面部许多皱褶，纹路刻画得细腻。照井老师带着二十来个学生，各自坐在画板前，各自比照着静物素描。
角落里的音响正在放节奏舒缓钢琴曲，声音不大，刚好穿过门，荡到三井寿耳朵里。安抚着他今天不够舒畅的心情。
他肩头抵着墙，思绪渐渐沉入照井有一笔没一笔勾画出的线条里，又从那些线条扩散开，信马由缰。等到照井站在他面前，笑问他在这里做什么，三井寿回味起来，那些思绪全像烟一样，随着照井所带来的轻浅茉莉香味的风散尽了。
“没事。我……今天有空，来看你带部活。你上次说请我看你的画室的。”他站直了笑道。
哲子看了一眼教室内好奇地瞅着他们的高中生们，又上下打量一圈穿着卫衣、青春犹如二十出头的三井，嫣然笑道：“来都来了，帮我个忙吧。”
哲子带三井走进教室，对那些好奇的眼睛笑说：“同学们，今天咱们换换，不画石膏了，画一次真人。”
一个男生高声揶揄：“画人体吗？”
学生们跟着一阵哄笑，几个女生脸颊泛红，胆小的低头去看画笔，胆大的直接盯着三井寿。这么帅的男人，成熟里还带着因为学生起哄而羞涩的天真，故意瞪大眼睛回视他们，很讨女孩子喜欢。
前排一个性格活泼的漂亮女生开老师的玩笑：“照井老师，他是你男朋友吗？”
哲子给三井搬了把椅子，请他坐在夕阳里，摆一个闲散姿势。她回到画架前，笑答：“他是你们学长，回学校来玩的。二十分钟，请大家给他画一幅速写。”
那漂亮女生又问：“老师，你还没回答呢。他是你男朋友吗？等我们画完了，你要去约会对不对？其实你可以直接去的。”
学生们又笑了一阵。
“是呀，我要去约会。他还不是我男朋友，也许约会多了就是了呢。好奇宝宝的问题问到这里吧，这张速写作为本月小考，劝你们认真画，我要打分。”哲子不再看学生们，也不管再有人问什么，换了一张新画纸，拿起笔，手腕轻抖，干净利落地勾勒起三井寿的轮廓。
三井寿想说你们别闹之类的，见照井浅笑着对他摇头，不让他插嘴，就没说。他其实不怕被看，也不怕学生们闹。他被看惯了，甚至想说：你们难道不认识我吗？
他觉得湘北不该有人不认识他。
但这个想法他没延展开。他很快被照井不时投过来的眼神吸引了。那份眼神很安静，没有试探、没有询问、没有暗示、没有审视，没有任何深意，只是看他——甚至于那不是看他，看石膏像的话一定也一样。
那双眼睛，无我、无他，让三井寿坐到凡尘之外，坐到与自己无关的位置上，短暂地遗忘掉得失心。也许他就是为这一刻安宁而来吧。
速写很漂亮，哲子用了彩铅，将三井当时心思散漫的模样画得传神。那张画送给了三井。三井寿带照井去约会的第一站是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一只相框，将画镶嵌进去。
三井寿问照井有什么喜欢吃的玩的，哲子一时也想不到，车里沉默得尴尬，两人半熟不熟不知该从哪儿聊起。
“嗑！”三井寿咳了一声，笑道：“不如叫上彩子？上次出海去玩，辛苦她上下周全。我还没谢她。”
“好呀。”哲子痛快答应。
“那把宫城也带上，给他俩创造个相处的机会。”
哲子笑而未答。
三井寿执行力强，话音未落就翻开电话，拨给彩子，笑道：“阿彩，来嘛。我在湘北，正好遇见照井和宫城，打算一起吃个饭。你也来，陪陪照井。我怕她无聊。”他说的时候正对着副驾驶上的照井笑，暗示她别在彩子面前拆穿了他。
彩子在电话的另一端，正准备下班，一手忙乱地收拾挎包，另一手握着电话笑道：“看来我白担心了。三井先生有心情约会，一定不生气了吧。我就不行啦，我答应了美奈总裁，晚上要陪她去做个美容再购个物，散散心。”
“别推脱我！和美奈一起来，正好我找她有事。”三井寿想了想，让彩子说不妥，显得他不尊重美奈，虽然美奈不会那么小气。“我给美奈打电话，一会儿见。”
等他挂掉电话，他突然转过去看着照井笑得弯成了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