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
“那天 ,京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朕满腔怨愤不得报,策马在街上乱跑,撞倒了你的字画摊,就连牵柳花篮里的梅花也落了一地。”
太宁帝眼睛落下泪,却眉眼携笑:“你的字画落在雪地,上面压着牵柳的梅花,你们兄妹站在一起,像两个雪娃娃,那景色真好看。
朕以为你们会缠着朕赔钱,你们却问朕为何要哭,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太宁帝失了冷漠的神色,也不过是个凡人,讲着讲着声音弱下去,“朕没见过你们兄妹这般傻的人,没见过……”
太宁帝仿佛沉沉睡去,元茗光俯身,温温笑语:“原来陛下是想亡父和姑姑了,放心,很快你就能下去找他们了。”
“立诏……” 太宁帝嘴唇微张,嗫嚅难言。
元茗光一怔:“陛下说什么?”
“立诏……子知,替朕立诏。”
元茗光缓缓扭头,目光越过层层琉璃盏水晶灯,穿过帘帘金丝绣银鲛绡,落上桌案那一卷黄帛。
他笑容冷森,即将把握大雍至高命脉的乐趣让他快压不住澎湃心绪,拼命用冷静填满癫狂的沟壑。
“陛下想让臣写什么?”
“让他们和离。”太宁帝睁开一条缝,看着眼前熟悉的模糊人影。
元茗光惊疑:“陛下说什么?”
太宁帝咳了两声:“命襄陵和元茗光……和离。”
元茗光怔愣了许久,从没想过太宁帝病重垂危之际,下的最后一道圣旨竟然是让自己女儿和离。
“老糊涂。”元茗光轻嗤,仍凑近太宁帝温声提醒,“陛下,您是不是说错了?如今东宫……”
“和离,让容容和元茗光和离。”太宁帝执着地打断元茗光的话,“子知,你回去告诉容容,就说、就说阿爹知错了。”
元茗光仇恨地盯紧太宁帝,像一条浑身淬毒的美丽花蛇,“陛下哪里错了?”
“朕对不起……对不起容容。”太宁帝气若游丝,脑海混沌只剩下爱女,“从容容成亲以后,朕再也没见、没见她笑过。”
元茗光悲哀地想,晚了,太晚了。
面上却在笑:“臣遵旨。”
墨迹一笔一划留在黄帛,元茗光气定神闲提笔书写,轻易定下了大雍未来的命运。
太宁帝让他代为立诏,殿内无他人,为免节外生枝,元茗光面容肃穆,模仿太宁帝的笔迹。
元茗光心中甚觉好笑,不知太宁帝当年赐下婚诏时,可想过他会多年模仿太宁帝的字迹?
十年谋划,只为一日。
太宁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闭眸入梦寻觅故人。
元茗光搁笔观字,双瞳浓黑阴寒,连勾翘的唇角都带着诡谲的冷意和疯狂。
他抬头望向龟缩龙榻的太宁帝,一字一句阴毒地说:“与公主和离,臣不同意。”
他思索片刻,又在“立”字右侧点了一小点。
“路已经铺好,”风声簌簌穿窗,元茗光坐回去,冷森森盯着崔越的背影,“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做。”
崔越沉眸,道:“半月后,就是崇安王的死期。”
“最后一次。”临走之际,崔越又道,辨不出喜怒,“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联手。”
元茗光握紧拳头,怨恨道:“就因为我爹和尧豫生,你真要与我反目?”
崔越笑了:“是我想的吗?采驹,何必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倒显得你失了体面。”
安乐坊的灯火烧灼凄风冷夜,元茗光站在门边目送崔越头也不回的越过这一番糜烂天地,步入如墨夜色,与静谧融为一体。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他将名贵的美酒倾地,蜿蜒出细长澄澈的绸缎。
“你我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元茗光若有所思地呢喃,回应他的只有萧索秋风。
原来秋天已到。
元茗光走到窗前,才发现原来桂花开了。
他父亲……便是死在金秋桂子的时令。
元茗光缓缓抬起自己双手,十指不自觉颤抖。
就是这双手,自元相薨逝,元茗光每每想起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提醒元茗光他都做了什么。
欲得不可求之物,舍万物犹不可及。
元茗光明白这个道理。
六岁的那一眼唤醒了一头蛰伏在人心的野兽,元茗光为它抛弃毁灭了一切珍贵之物。
所以他绝不能败!
崔越的身影在夜里不甚明显,元茗光从三楼窗边往下看,只能看到高林错落的亭楼阁台,金玉生辉。
他笑着,冒出一声轻哼,阖窗之时眸光冷冽,恰好对上崔越回身的阴寒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