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下课铃还未响,班级已经躁动起来。
方虞自己慢慢收拾东西,想了想周六日要用到的学习资料,沉沉地装了一书包。
她往后排看了一眼,张星月早就站起来从后门出去了。
夕阳的光线插进每片云层的缝隙间,天空被烧出了粉与金的绚烂,余晖倾泄,碎金浮动,整个校园瞬间安静下来。
方虞刚迈下教学楼的最后一个台阶,左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往下使劲拽。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痛得一声闷哼。
方虞想要挣脱,越挣脱,对方一群就越用力。
转瞬就进了教学楼外边的卫生间,这是全校最偏僻也最不容易有人进来的地方。
方虞感觉自己手腕被绳子束缚,对方绑好了之后,才松开对她头发和后背的掣肘。
林西朵嘴里嚼着口香糖,抱肩站在门口,身后站了五六个人。
方虞抬头,她自己身边也站了四五个人。
张星月赫然在列。
刚刚拽自己头发的是她。
“你看什么看?还不服软是吗?”林西朵走过来,手臂高举,耳光落下的瞬间方虞觉得耳蜗被震得嗡嗡作响。
“这学校就没不听我话的人。听星月说,你刚刚在班里让她没脸了?”林西朵声音不缓不慢,和在老师以及男生面前的骄傲温和富家女形象如出一辙。
方虞不说话。
啪,又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方虞觉得自己脸颊热烫起来,肯定肿胀了。
“方虞,你只要大喊三句‘我是傻逼’、‘我错了’,以后见了我乖乖认怂,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又是一记耳光,方虞的下巴被林西朵捏着,抬头对视。
对于一些人来说,没有尊严就像被人扒光了活着。
一些疼痛早就烙进了灵魂深处。
方虞嘴巴流血,她唇动了动,很费力才能传出去一点声音。
“嗯?”林西朵没听到方虞说什么。
“你……是……傻……逼。”
话音刚落,方虞头发又被人揪起,提起、落下,头整个被摁进水桶当中。
腿弯处一痛,直直砸在地上的声音,方虞才意识到自己跪下了。
水从四面八方奔腾着想使劲钻进她的脑袋里。
耳朵,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遭殃的。
越挣扎,越窒息,头上的双手越用力。
她又被重重摁进去。
咕噜,咕噜,咕噜噜,水不停涌进鼻孔,一点呼吸的余地也没有了。
好痛,痛到人灵魂都在撕扯。
无故丢了或是被撕掉的书。
背后造谣她是婊子养的女儿。
老师说同学之间哪里没有伤和气的,要注意班级凝聚力,不要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水桶里因即将窒息不断冒出的泡泡,是作恶者的狂欢。
这场地狱,因救人而赶赴,却被恶魔的气焰燎得人全身烫伤。
再没有一块肌肤是完整的了。
窒息之时,黑暗已至,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
世界寂静,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呼救。
不如死了。
头顶有人对话,对方虞而言,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大脑当中突然浮现出了海报上的背影。
背影转身,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却能感受到他的神色。
他低头,方虞感受到他眼眸淡漠,不带感情地斜睨了自己一眼。
食物链顶端的人对弱者的嘲讽。
“林姐,你就这么喜欢裴游原啊?”
“你说呢?他早晚都得是我的人。”
“林姐,再不去就赶不及了,七点裴游原就开始了。”
“现在几点了?”
“六点出头。”
林西朵口香糖重重嚼了两口。
看水桶里方虞脖颈处的青筋迸发,呼吸声却轻得几乎听不到,水泡也不翻涌了。
弄她这么多次,她知道方虞骨头有多硬,她咬着牙也不肯哼一声。
要是别人,在她手上没走过一回,早就哭着当狗了。
林西朵拍了拍手,方虞被人拉出水桶。
她大口呼吸,喘着气,脑海中一片濒临死亡的空白。
林西朵吐出嘴里那一团大大的口香糖,分成几部分,啪地一声粘在方虞的头发上,带着人撤退了。
还有一年,再难啃的骨头,打得痛了,也知道低头。
—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风一吹,浑身湿着的方虞打了个冷战。
她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跪着,脊背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