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山晴把自己的箱子打包好,撕开胶带,等要封上时才发现自己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没装进去。
抖了抖,雪白的成绩单有些皱巴,她低下头认真的把这些褶皱一一抚平,然后折起来放进鼓鼓囊囊的书包里。
还有,还有…
目光环顾一圈,茶褐色的床板,老旧的榻榻米,摇摇欲坠的衣柜门,墙壁上黏连太久撕下来仍有痕迹的海报......昔日温馨的房间早已变得空荡,原主人存在过的气息,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抹去,唯独残存着一抹清凉的冬日气息。
她走到窗前,把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哈了一口气。
窗上氲出一团白雾,霭霭的,透着点模糊的冰花,她伸手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爱心,复又擦去,目光下落,外面仍是熟悉的街道,巨大的货车停在家门口,母亲正提着行礼和前来道别的邻里交谈。
她们嘴角噙着笑,聊一会就捂住嘴,复又促狭的拍拍彼此的肩,或低下头敲敲磨蹭在脚边急着回家的孩子的头。
“要保重啊……”
有人这样说,还闭上眼轻轻揩了揩眼角。
山晴沉默的重新拉上窗帘。
“唰”
世界又暂时安静了。
一个月前,当父母告诉自己将要搬家的消息时,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甚至想要大发一通脾气,想要大吵大闹离家出走;但是看见两人小心翼翼又难过的神情时,心里那团无名的火又霎时被浇灭了。
其实他们不说,自己也是知道的。
这一年来家里的客人已经很少了,商场和崭新的便利店,以及附近热闹的街市,卖甜点饮品的地方实在太多太杂,口味单调的“冰屋”和卖色普通的关东煮淹没在那些五光十色的招牌灯下,就像颜色剥落的墙面,重新被鲜艳的漆给取代。
等新鲜的红漆剥落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们只能先走了,趁着掩掩雪色还未下大,好听点的说法是这叫战略性撤退。
“要摘下来吗?”
山晴伸手指了指屋檐下垂落的灯笼,扭头问父亲,嘴里不断呼出白气。
一到冬天就会挂上,既是招牌又像笑脸,红彤彤的灯笼映着夕阳的暗色,顶上凝结的冷霜散发着淡淡的锈味,像是某种古老而无言的邀请。
“不摘了。”
川下泉城眯起眼,笑得眼角纹路横生。
“有路过的人来,还能照一照看一看,留着吧。”
于是便留着了,一家三口谁也没动它,也谁也没再提。
雪落,灯笼红。
虽说生活酸甜苦辣咸,尝过的人都觉五味杂陈,但很可惜,往往说这些话的尽是些舌头迟钝的笨蛋大人,唯有味蕾敏感的孩子还在砸吧着香甜的空气。
这些甜意催生了天真,天真又孕育了幻想,让那双好奇的眼睛总是留恋地扫过老屋的一举一动。
屋顶好看,泛黄的地板好看,花洒好看,贴了胶布有蛛网裂纹的镜子也好看……可真是看哪哪新鲜,今天家里的一切都是好看的,都是规整的,这样一来,便衬得那些行李分外碍眼了。
磨蹭着踌躇着,就会忍不住想,说不定再过一些时日,就有客人来了哩,家里就热闹起来了嘞,然后他们一三口就又能继续在东京生活了,这也不是没可能不是吗,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万事皆有可能。
“那以后......还能回来吗?”
山晴攥紧书包肩带,用鞋底摩擦着地面,头埋得低低的。
母亲摸摸她的头,轻声:“应该会吧,妈妈也不知道,但如果有机会,我们全家就一起回来吧。”
应该,可能,大概,成熟的大人总喜欢给孩子天真的幻想插上蜡烛,等不明就里的闭上眼许下愿望后,香甜的蛋糕早已不翼而飞。
但母亲从来没对她撒过谎,所以山晴便信了,背着巨大的书包,抱着沉重的箱子哼哧哼哧又认认真真的将它们都放进了货车厢里。
邻居见状,又捂嘴轻笑,像是程序设定的那样,这些咿咿呀呀的太太不一会就要捂着嘴笑,然后说:“呀,晴晴真是长大了呀。”
“是啊,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时间真快啊......”
她们你一言我一嘴,又挨个摸摸她的头和脸,比划比划身高,最后语重心长,“要健健康康长大哦,到了新家可别忘记阿姨们啊。”
山晴使劲蹭了蹭这些女人的手。
“哎呀撒娇啦~”
这些人又哄笑。
粗糙的温暖的干燥的手心,是住在这一片的孩子从小便熟悉的长辈的温度。
更要小的时候,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便是用这样的手抚摸着他们的脑袋、然后张开没几颗牙的嘴巴,笑着给孩子们赛几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