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不巧的是山晴并没有带雨伞。
下雨前通常都是有预兆的,比如低飞的蜻蜓啊,摇摇欲坠的阴天啊,再然后就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泥土腥气。
这种酝酿的湿润也算神对造物的一种疼爱了吧,做什么都先打个招呼,给个提示,等人从昏昏欲睡的课堂上勉强抬起脑袋时,才开始手忙脚乱的翻翻书包和课桌,掏出自己落了灰的雨伞。
“好了同学们,这堂课就先讲到这里,大家回去要注意安全喔。”
“好——”
几十个孩子齐齐长着嘴巴大喊,仿佛一声声叠加整齐的蛙鸣。
“今天雨下的好大啊,佳子你有伞吗?”
“嘿嘿我妈妈说待会来接我喔!”
“真好啊……”
“小爱也是啦,她家离学校更远呢。”
……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山晴才不紧不慢的从课桌上抬起脑袋。
太困了。
要是未来有什么发呆就能挣钱的工作就好了,虽然年纪尚小,但她已为此做好准备了,随时都能提前上岗成为一名积极可靠的好员工。
慢吞吞的蹬着腿站起来,刺啦一声,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金属音,她只简单拿了几本作业和几支笔回去,多余的书本全都塞进了桌柜里。
往外一瞧,外面的天差不多全黑了,银亮的闪电如游蛇游动,时隐时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眼瞅着四周没人,山晴呀呼一声像一阵小旋风似的拽着楼梯的扶手一路下滑,等跳下最后一个台阶时,冷不丁地想起老师那天说的话。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她记性又不太好,早已忘了个七七八八。
管老头子天南地北说什么,她权当听个笑话、听个故事,才懒得把那些虚无缥缈的哲理放在心上。
为什么要把渺小具象化在蚂蚁身上呢,蚂蚁又不渺小。
还是说容易死的生命都是渺小脆弱的呢。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
操场上坑坑洼洼的地蓄了好多个水坑,远远望去洁如明镜,宛如一片片月亮落在了地上。
山晴把书包顶在头上,鼻尖嗅到的那股腥气愈发浓烈,抖动着树叶的枝条舞舞作响,像人被风吹刮着往后的头皮,呲牙咧嘴的在空中刮出阵阵骇人的罡风。
她顶着风冲上去,像个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英雄一样,把那些大小不一的月亮都踩碎了。
啪嗒又啪嗒,顽劣的小英雄哈哈大笑,破碎的月光溅上鞋面和裤腿,身上立刻就多出了好多泥点子。
雨蓦地就下了。
既给足了人机会,又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劈头盖脸铺天盖地噼噼啦啦哗哗哗的就淋了人满身满头,分分钟把人变成一只落汤鸡。
雨中的世界是那样摇晃且模糊,雨滴打在叶片上,像青蛙圆溜溜的眼,她边跑边一步一个水坑,地面像被戳了无数个洞的饺子皮。
书包上蓄的水滴在脚后跟,痒的人又冷又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觉得好笑,于是便笑了,在大雨天边跑边笑的傻子估计就只有她了,不怪撑伞的路人投来的奇怪眼神。
他们确实不懂,因为有时候狼狈也是一种快乐啊。
上国文课的时候,老师常常喜欢问一些能引人思考和积极发言的问题。
比如:“孩子们,你们未来想做什么?”
再比如:“同学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其他同学七嘴八舌,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男生,浓眉大眼的,忘了叫什么名字,只说自己未来要当明星。
明星是要上电视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上电视的明星基本都光鲜亮丽,和眼前这个灰扑扑的男孩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
所以大家听完都笑了起来,就连老师也笑了。
大家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奚落,但这种磊磊落落宛如雨声又仿佛掌声的大笑,往往容易浇灭人的所有勇气。
因此故事的最后,是以那个男生红着脸、窘迫的坐下来告一段落。
山晴张开嘴接了一点雨水,砸吧了一会觉得实在无味,便又吐了出来。
十二岁,也不知是不是一个敏感的年纪。
在班上偶尔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常常有女孩子尴尬的蹲在她面前,小脸绯红,眼神躲闪,然后小小声的问:“你有‘那个’吗?”
“那个”是哪个?
她这样问,接着便一头雾水的收到了对方失落的目光,而失望的女孩子转头就问向她前排的女生。
于是山晴就回家问母亲。
母亲也不瞒着她,说是月事,女性一般在十二岁以后都会来的。
“所有女生都会来吗?”
“只要身体没什么问题,我想都是会来的。”
母亲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