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安静。举首看时,正见望月台上,一道颀长身影反剪双手,面向东南站立着。
看那玉带紫袍之身服样式,除却权侔于宰相的枢密使之外,又能是何人?
见谢枢使也已看到他们,却也并未出声言语。
沈淙自不敢待其相问,整冠理衣罢,提袍拾级登上月台,再快步走至跟前,先行官礼,“荥阳沈淙,参见谢枢使。”待是让起,再行家礼道,“晚生沈淙,拜望谢伯父。”。
“不是,师伯,倒是,伯父?”
谢因心中虽是玩味,面上但不作色,本想晾他一晾,哪想却为妻子‘干乱’,“你在这处摆甚架子,还不让人孩子赶快起来!”。
谢因仍是撑着不言语,沈淙也就不敢起来,只稍地抬头,也只见得半点凤鞋与半幅翠裙,猜测着应是阿妩的母亲,忙地再一执礼,“沈淙见过谢伯母。”而后便身不由己地,为谢储氏使身边的霜蟾硬拉了起来,“好孩子,起来让伯母看看!”。
沈淙为谢储氏端详审视得窘迫不堪,而他那先生早已落座席间,全不管顾于他。阿妩也且不在其间,一时只觉手足无措,孤立无助,微微垂着的头颅,也在谢伯父一句“抬起头来”后,直与谢伯父相对相视,手上身上登时腾出冷汗来——
都言看人相面,一取仪表气度,二取精神清浊。
谢因凝目细观这青年少刻,但见其仪表堂皇,英英玉立;其精神面貌,更是如朝日东升,辉辉皎皎;如秋月悬镜,明明洁洁。
心里暗哼得一句,却也难怪义安与阿妩,都对此人称赏有加。
可称赏有加,又能如何?
不过一胆小如鼷之小丈夫尔,耽误了他家阿妩这许多年不说,还且几为他沈氏兴复赌上一生幸福,这却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都无法作忍的,因就只是声色不动地冷言相看着,也是有意下马作威的意思。
“岂有空口拜谒的道理?”
谢循也即觉出气氛异常,即叫蓬生捧了茶具过去,笑着替其解困道,“与你伯父敬茶喝——”。
沈淙即时听命,可捧了茶汤,也并未有何分别,谢因仍是全然不接。
直过了一刻钟,谢循见其手臂都是不稳,才且近乎求告的口吻叫声,“兄长——”。
谢储氏也居中说和,谢因终于肯将茶汤接过,也并未就此饮下,而是清冷声色,直呼其名,“荥阳沈淙”。
沈淙忙地应道,“晚生在,谢伯父请说。”。
“要我喝下这茶也不难,你只须回答我一个问题就是。”
沈淙也知此问为何,仍自立身站直,敛容正色道,“谢伯父请问”。
谢因沉吟片刻,“你对我们谢氏,究竟是如何想的?”。
谢因这话问得隐晦,直道是谢氏,却任谁也听得出,言指的是女儿谢妩。
他们这簪缨世家,名公钜卿,总还不至于到向别人乞亲,抑或是逼亲的地步,“我如今就要你一句实话,准话。”。
沈淙自知谢伯父此问为何,将要出声回答,又听,“请你照实说,我并不逼你。”。
目光却并不看沈淙,直从他身上轻轻掠过,而转向池馆林立夜烟弥漫的远处,“我自知晓,这世上有些事情,从来强求不得,但我总得知道你的真实心意,方才能做出之后的决断。”。
“伯父、伯母,”许是为这四周的幽微清静衬得,沈淙的声色竟是分外低沉,然却甚是郑重,“沈淙想阿妩,是卿相之妻,而非罪人之妇。”。
这倒是除却谢因意料,又见其目色清莹恳挚,神色郑重笃诚,只似是真心诚意之言,并非是为他吓唬出来的虚应说辞,因是就好生怔了一会儿,才道,“你再说一次”。
却是因目光一移之间,不意正见一道清丽身影,不止何时登上的月台,提着裙摆的手,此时还且未曾落下。
沈淙不知何故,只以为是谢伯父不肯信他,仍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又再补说道,“伯父,沈淙所说,一字一句,俱是实言,请您信我。”。
谢因闻言,停顿良久,俶尔轻声一笑道,“白衣卿相,如何不是卿相?”。
沈淙一怔,自问道,“是么?”又再自答道,“算是吧”。
远处新月已在此时升至中空,如梦如幻地漂浮在暮霭里,直似是佳人面上那一抹淡薄眉痕。由这一线眉痕引出的,还有那样一张清丽美好的面容,一笑,一颦,一言,一动,都那样清晰地,分明地,一一浮现在他眼前,“但还不够”。
“阿妩,值得至好的。”
身在这样旖旎柔美的景象之下,就连语声都似是含着无限情韵。
“还请伯父再等一等沈淙,我此时已不再是罪人,要成宰执或也在指日。”又是躬身一礼道,“沈淙拜相之时,必当明婚正礼,三茶六礼,迎娶阿妩,并从一至终,白首不离。”。
谢因看着比之他还要惊异震动的女儿,也知她为这一句等了几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