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柳约两个转入内屋,似乎是斩断了绳索,那抹鲜亮的绿旋即坠落,如同狂风吹落的夏叶。
秦姜怔怔向前走了两步。
里头传来张不愁的声音,“死了有些时辰了。”
自缢之人自然是不好看的。
脸色惨白,口微张,缢痕深紫,八字向颈后消失在发间。
但她头戴一只金蝶钗,摇曳在整齐的螺髻之间,耳垂明月珰,腕上金玉镯,烟云轻裳,鲜绿罗裙,分明体态轻盈,窈窕妩媚。
“这就是惜云姑娘?”柳约皱眉。
地上委落被斩断的缢绳,房梁上绳索悬挂、挣扎的痕迹犹在。她是踩在一张春凳上自尽的。除了被蹬倒的凳子,屋中一切都整齐洁净,一如主人生前。
妆台上一支玉钗下,压着一张薄薄的纸。秦姜拿过那张纸,轻声念道:
“奴家惜云,误落风尘,承蒙赵郎搭救,脱离苦海,然妄独占恩宠,因妒生恨,伙同蛮金蝎谋害人命,悔之晚矣。
蒙君厚意,再拜长绝。”
“连诀别信里,都在为他遮掩么……”她喃喃。
终于,最后一颗尘埃落定。
“我有幸见过她一面。”回忆起那时,仿佛迷梦初醒,秦姜看向张不愁,“你还记得吗?她说话的时候,靥生梨涡,模样很可爱。”
张不愁的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他终于想起来,“原来是她!?可是她说你不知廉耻。”
这也是她,那也是她。
她现在安静地、僵硬地躺在榻上,再也不会露出两个秀气的梨涡。
终于,秦姜开口,“通禀世子吧,惜云姑娘死了。”
赵元朗为惜云收尸的时候,很平静。
他只是盯着她惨白的脸,看了很久,谁也看不出他毫无波动的双眸背后,隐藏的是什么心思。
只是开口的嗓音很哑,也很空洞,“看来你查出真凶了。”
他是对着秦姜说的。
在场之人有几十个,除了秦姜一队人,其余都是他带来的门客。
这几日变故,几百名江湖人走的走,散的散,去之大半;在剩下的不到一百人中,赵元朗又筛掉了一批,剩下的收为己用。
北海王府,再也不复以往几百人同在校场比武的盛况;
但以后也不会再有日日扰民滋事、不服管束的问题。
秦姜来到院中,在围成一圈的众目睽睽下,向世子道:“三日期限,不负所托,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她下文。
赵元朗也在等着。
她把那张诀别信拿在手中,在这么多人中,又重读了一遍,道:“凶手有两人——一个是蛮金蝎,如今下在府衙大牢;一个是这位惜云姑娘,已经畏罪自尽。”
“惜云姑娘原本是烟花女子,身份低微,先王爷不允世子接她入府,她恼恨王爷,便设计让蛮金蝎害死王爷,不料计划被李四娘偶然听得。惜云怕秘密泄露,便杀死了李四娘。而蛮金蝎趁夜行刺王爷,被人撞见,这才被抓。”
这样的推断,不止众人,连赵元朗本人也怔了怔。
屋外廊下一排灯笼被点上,周围瞬间亮了起来。他的脸映在灯火之中,颊上挠痕犹在,神色莫测不定。
“不说蛮金蝎是被冤枉的吗?”有人交头接耳。
秦姜道:“他的确没有撒谎——那是因为,他行刺王爷时,根本就不清醒。他在李四娘家中喝了半年的青田酒。可那酒里,掺了寒食散。也就是说,他服用寒食散已经半年。而杀人之时,正当药性发作,浑浑噩噩。”
身边的张不愁将搜出来的几剂寒食散传给众人验看。
“惜云正是用寒食散控制住蛮金蝎,让她替自己卖命。”她继续道:“李四娘是她所杀,证据便是那双沾血的绣鞋。”
说到这里,一个小厮终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举着双脏污的鞋,道:“姑娘,您让小的取来的鞋!”
时机恰好。秦姜又从屋中取出一双惜云的绣鞋,将两双鞋对比给众人瞧,“无论是大小,还是鞋底深浅之处,都一模一样。惜云画蛇添足,虽然穿着与李四娘一样的绣鞋,妄图掩人耳目,但到底留下了证据。”
她将案由解释完毕,当着众人的面,又道:“先前世子疑心无泯住持是凶手,想来是关心则乱。现在您是否可以还住持一个清白?”
毕竟只有无泯脱罪了,她才不会时时刻刻有被劫持的危险。
赵元朗的表情很复杂。
他不知是在回味她方才的推断,还是有别的心思,最终似乎万千感慨,苦笑了一声,“当然。传小王的话,撕了妙觉寺封条,解禁众僧。告谕百姓,小王不日去寺中上香祝祷。”
便有亲兵领命而去。
“无论无泯住持是什么身份,他若还欲留在青州,小王随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