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
今日飘雪。
朔风吹得一阵紧似一阵,在彻地连天的大雪里,平川公主的车队启程了。
这一队人马,少说有三百人,除了公主和她的眷属,余下大半都是保卫的兵士,加上家当辎重,浩浩荡荡,清晨从南边的朱雀门出城,整整半个时辰,守兵才送走最后一辆马车。
天子登上朱雀门的城楼,披着深黑的玄氅,穿朝服、戴冕旒冠,用最盛的礼制,目送自己的姐姐一程。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冕旒珠玉在北风中摇晃拨动,遮挡住了天子的视线。
苍茫枯白之中,深色如长龙的车队蜿蜒匍匐,被空袤的天地一点一点吞噬。他的阿姊,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大家,回去吧。”天子身边的内侍官道。
天子仍遥望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远方,指着那丛深色道:“那是马车的方向吗?那里是他们还未走远吗?”
“那是京畿的城郭。”内侍官低头答道。
天子沉默下去,手逐渐放下。
再也没有车队伏动的痕迹,唯有不愿南飞的苍鹰忽从深林间抟上,负着素雪,拍击寒空。
早朝的时间快过了。
他缓慢地、疲倦地,一步一步下了城楼。
----------
平川公主夜间睡得不好,才服了一剂安神的药,又歇下了。秦姜便悄悄地从朱栏画轮车上下来,到后头与吕椒娘同乘。
吕椒娘独乘一车,虽也宽敞暖软,但比公主的车驾自然简单许多。她拔去了髻后的祥云连阁金宝大钗,靠坐在软垫上阖目憩息。
没有双雁。
她留在了宫中,向秦姜递话,表示很感谢小姐半年来对她的栽培爱护,日后若她发达了,定然求陛下为她和苏吴赐婚。
秦姜哭笑不得。
吕椒娘这几天都心情低落。她见秦姜来了,就忍不住念叨,“当初她在陶氏府上被排挤,才到了谢夫人身边伺候,那些姬妾她都应付不来,如今妄想斗过那些百八十个心眼子的宫人宫妃,攀龙附凤,到时恐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不至于,我拜托公主的人对她照顾一二。”秦姜道:“她人又机灵,会审时度势的。”
椒娘根本不信,依旧愁眉苦脸,又后悔没有找苏吴要两贴蒙汗药,药倒了她直接带走就好了。
秦姜叹了一声,拍拍她的手,彼此都望进对方眼里的担忧和无奈。
马车宽敞,足以容下五六人横躺,此时角落里置了个厚重的大木箱,箱上还有孔眼,看不见里头装着什么物事。
“这是什么?”她问。
吕椒娘摇摇头,“偃师渡放这儿的,估摸着是他的木傀儡。”
那小少年自打从磐石山庄出来,被苏吴接手,虽每日仍是不吭不吱的模样,但人似乎活络了许多,至少眼珠转动,会看人了。
他从前只听苏吴的话,后来听双雁的话,如今双雁走了,他又只能跟在苏吴身后,也不知时日久了,他还能不能记得她。
“她真狠的心,为了荣华富贵,自己喜爱的人也能抛弃。”椒娘唏嘘。
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谁不向往荣华富贵呢?喜欢上一个痴顽呆苶的人,本就是她耻于说出口的事;为了这样一个人,抛弃唾手可得的富贵,更有几人能做到呢。
车行了半日,忽的外头一沉,接连两人掀帘进来。
吕椒娘瞪大眼:“苏先生、偃师?”
苏吴沉着脸。
偃师渡目无表情,但平白让人觉出一股可怜巴巴的委屈来。他黑白如点漆银丸的眼珠转动看向两位姑娘,目光又落在那口木箱上。
“怎么了?”秦姜问。
恰好此时木箱里传出了点闷响的动静。
箱上铜锁细长,足有一尺,连同里头咚咚的闷声一道,被试探地摇晃起来,接着是一个闷在里头的迷茫的娇柔的声音:“唔……来人,怎么这么黑……”
苏吴脸色更沉了,“还不打开箱子!”
少年在他乌云压顶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打开箱盖。
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睁开眼。
躺在里头蜷着身子睡了一觉的双雁揉着眼,觉得浑身有些酸,茫然地扫视周围,发现秦小姐、吕夫人、苏先生和那让她心烦意乱的小傻子都在看着自己。
秦姜:“这……”
吕椒娘:“你……”
双雁盯着偃师渡,突然回想起了前事。
她哭了好几日,肿着眼睛决定狠下心追求自己的远大前程,不料那小傻子却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小玩意儿。
本着即将离别的伤感和对小傻子的愧疚,她好心好意地收下了东西,摆弄在手里,“这是什么?”
那东西自行分为两截,伸出红和绿两种漆色的奇怪木触来,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