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窣,应当是几人抬起了尸首,找来一架驴车,摸黑囫囵扛起,悄摸地运去了府衙。
剩了一摊血迹,张捕头吩咐洗刷干净,自己则骂天太冷骂鬼太狠,撇了一众捕快们,自顾自先回去了。
捕快们摸着黑,苦哈哈地运水来冲洗血迹,忙活了许久,这才离去。
这样做贼似的态度,令秦姜很不解。
待人走光后,他们从暗处出来,鼻端尚能嗅到冷凝的血腥味,而脚踩的地面遍湿,找不到一处干燥处。
但到底无法彻底洗去血痕,譬如墙角缝隙处还渗着的深色浓污,譬如藤编的破草席下,堆放杂草垛子湿漉漉的一团里,掺杂的几缕血迹。
又譬如……
她蹲在一块婴儿颅骨大小的石块前,火折子照得近近的,恰好照亮那块石头。
它离尸首处有一段路,因此被马虎敷衍的捕快们遗漏,独自丢在巷角。
但石块上有浓稠几乎无法洗刷的血迹,凹凸的坑洼里,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碎肉残迹。
她将一只手虚覆在上面,做了个抓取的姿势。
苏吴立在她身边,像一尊沉默却令人安心的雕像。
“尚不知与佛骨教是否有干系,但有一点估摸着不差。”她站起身,几乎是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凶手年岁可能不大,或许是个女子。”
她唇畔有说话和呼吸温热的气息,吹拂到他耳边,令人有一种从心底升腾起的隐秘的酥麻。
苏吴站着没动,直到她退后几步,又转过身继续观察了,这才装作无意地抚过耳垂,止住那不停蔓延的痒意。
“何以见得?”
她指着压在破草席上,另一块稍大的石头,解释道:“她击打对方的面部,若手掌很大,为何不拿那块大的?”
显然,那两块石头,原本就是用来压在草席上防止下面的草垛被雨淋湿的,而大的摆放在原处,沾染血迹的那块却扔在了十几步之外。
“凶手不是惯犯,也许是一时激动而杀人。”她说完,又向他解释:“你听方才的捕快们说,死人身上被捅了许多刀,又被石块击打面部。这不大像是一个惯于杀人的老手所为,更像是有人一时激愤的发泄之举。”
“而尸体在这处。”她来到水渍最浓的那处地面,用脚尖指着地,手却指向染血的石块,“凶手杀完人,手攥着石块,一直行到那头,这才把它扔掉,却扔在这样显眼的路边,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很慌张。
她——姑且作她,失去理智,激愤杀人,事后又恐慌逃走,忽发觉手里还攥着石块,烫手似的扔下,继而逃走。
“可惜没看到尸体。”她皱起刻意描得粗的眉,道:“不然也许能猜出为何前后更换凶器,找到更多的线索。”
苏吴道:“线索够多了,我们先离开这儿。”
宵禁巡夜的兵丁很快就会过来,他们趁着夜色未浓,从小巷的另一头而出。
鬼媳娘娘——这就是这些时日,他们主要的线索之一。
据无泯说,佛骨教于二十一年前初创,而鬼媳娘娘的传言,算起来正已有二十年之久。
时间吻合得如此恰好,不得不令人生疑。
但尚不能确定此案系鬼媳娘娘案中的一节。毕竟从满巷的血腥味和捕快们洗刷了半天来看,行凶过程十分惨烈,与张捕头所说此前的死法截然不同。
他们赶在宵禁前回到了胡记客栈。
“有一点我想不通。”临回房前,她蹙眉不展,喃喃自语,“暗巷两边就是人家,那一带并不是高墙大院,若是被袭击,拼命叫喊,是会引得人来的。为何附近却全无动静?”
是被一击致命了?
抑或在别处身死,而被运到了那巷里?
楼下书场已散,果然客栈里住了满满的人。她凑在苏吴的房里,房门关着,他给她递了盏热茶。
暖意从握着杯盏的手心逐渐传递全身,她就着温热喝了一口,只觉冬夜的寒气尽散,换上一副暖融融的滋味来。
谜团思来想去,没个答案。
伏在桌边,托腮看着他,秦姜用目光捕捉他肩腰劲朔的轮廓上浮动的暖黄微光,见他眉眼温柔,虽带着再平凡不过的面具,但无端透着一股子雅静绰约,不由得便抛下了梳理纷杂的思绪,静静看他动作起来。
他不过饮下一杯热茶,驱散寒意;
接着将佩剑解下,挂在床头;
然后掏出袖中暗器囊,细细一卷,搁在枕边。
接着似乎要解墨色束袖。
他转过头来。
“怎么了?”苏吴停下手,见她望得专注,问。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美人似乎要解衣了。
“没事,没事……”收回目光,秦姜慢吞吞起身,“明日我们去府衙打听一下吧。”
他道:“不急,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