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时她就发现,他不过有副略好的皮囊,内里隐藏的是个孱弱又阴暗的魂灵。
秦姜道:“好。”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承诺的分量,比一句简单的“我喜欢”要沉重得多。
他言出必行。所以对他而言,这承诺已然出卖了他。
“……你真狡猾。”她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唇角,那里尚有他的滋味,微笑的眼底泄露了那一点心满意足。
自古情爱之事,需无师自通。她的苏大夫,没学过,也没领略过,以为用一句简单浅薄的拒绝,就能掩饰自己的真心。
她不再纠结这失败的一吻,把桌上工具收拾好,施施然站起身,冲他嫣然一笑,“时间不早了,苏大夫好好休息……另外,这滋味,我记下了。”
她轻点了点自己的唇,不待他有任何反应,款款推门离去。
那张唇里吐出“苏大夫”这个隐晦而亲密的称呼,说出那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苏吴默默地收拾剩余物件,半晌才发现,他将醋当成水倒进了盆里。
他在幽幽的醋意中听着自己的心跳,想着隔壁就是她平稳的呼吸,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懊糟又忐忑。
刚才他太生硬了。
她温软甘甜的唇舌,是这般滋味吗?
她的腰很细,他一只手就能嵌入怀里。
又一次强迫自己压下心中躁动,他僵硬地闭着眼,辗转反复,直到夜半才眠。
秦姜睡得倒很安稳。
她晨起仍梳了与昨日一样的男髻,穿的一样的外袍,素面未描,透出一抹自然的妍丽来,接着取来一顶竹幂篱,将脸面严严实实地罩住,开门去寻苏吴。
对方早已等在门口。
黑而长的薄纱掩住了她细微的神情,但依旧可见她与他微笑,“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他的声音四平八稳。
根本看不出昨夜的生涩赧然。
秦姜不再打趣他,两人一前一后,很有默契地出了客栈。
再次来到周丹青的摊子前,后者望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昨日方见,便问:“二位又来买画?”
“昨日是我们唐突冒犯。”她将罩纱微微揭起,露出里头莹白的秀面,让他一窥真容,“周丹青技艺高绝,今日可否为我作一幅画?”
那半张白皙的面容,周丹青看过去,微细的眼里一时怔忪,竟显出了难辨的意味。
她放下罩纱。
中年的画匠这才恍然回神,将那一瞬的失态很好的掩藏住,道:“女客不便抛头露面,请跟我来。”
他让旁边的小贩帮忙看着摊子,自己则带二人从后头一条小巷进入,很快进到其中一间屋中。
那是周丹青的家。
这里的一应陈设十分简致,没有多余的柜奁架椅,简单的里外二间,却也整齐干净。
几人只在外间。他将一张春凳搬来,让秦姜坐着,自己则铺开笔纸,雌黄丹砂、石青铅白,样样俱全。
她摘下幂篱,放在膝上,那副春水娇妍的面容便一目了然地显露在他面前。
周丹青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我当为姑娘竭我所能。”
他开始用炭笔勾勒身形。
苏吴在周围踱步观看,似乎是在观瞧他挂在壁上的众多娴雅的仕女图,一眼也扫过并未阖上的内室的挂画。最后找了张圈椅坐下,在二人身侧,耐心地等待。
昨日周丹青为那人作画时,只是专注描摹,一言不发;今日对着秦姜,也不只是怕她尴尬还是怎的,便偶尔谈上几句。
他问道:“姑娘似乎不是苏州人,是从何处而来?”
“画师好眼力,我的确不是苏州人。”她坐得很稳,回答道:“我是广阳郡人。”
周丹青点点头,手下不停,炭笔勾勒完外廓,又画出脸和发的线条。
“那为何千里迢迢,又来了吴地?是随夫远迁?”
不怪他这样问,秦姜是男子装扮,并未梳女儿发髻,况且今岁过了年,她都已经二十一了。
寻常女子这个年纪,多的是手上牵一个、怀里抱一个,哪有仍未出阁的。
她也不害臊,眼瞟了瞟苏吴,只是老神在在地应了一声。
苏吴仿若无闻,依旧在看他的画。
装。
她在心里促狭地嘲笑。
周丹青便夸了一句,“二位果真是金玉良缘。”
秦姜厚着脸皮神态自若地微笑。
她因想着前情,便试探着问:“画师是哪里人士?何以有问事先作画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我做小本买卖,街头一成的人买画,九成的人问路问事,若早晚应对,哪里还有生计?”周丹青胖胖的脸上很是坦然,一点也不似寻常文人,耻于谈黄白之物,“我虽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