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那副天人无害的恬淡模样,丝毫看不出那日绝然血战的影子。但秦姜看着他,便想起昨晚他牵着自己下城楼,沉默的眼和温暖的手,替他遮挡寒风的情景。
“你怎么来了?”她微微地脸红,却心头雀跃,开口道:“今日的伤患都看过了?”
“一切安稳。”他答。
他也不说来做什么,只是看了看几人不同神情,便让人拿来了纸笔,交给秦姜,“桂翁眼尚明,你不如写给他看。”
桂翁拉了拉一旁的总管,示意他附耳上来。
“你瞧这苏大夫,那才叫君子端方!你听好了,不要让世子擦脂抹粉,多进补一些,否则太瘦,都溜肩了!”他几乎是揪着总管的耳朵道。
但他的声音又大又亮,不止把总管震得耳边嗡嗡响,连站得老远的奴婢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秦姜觉得自己的脸更痛了。
她稳住自己写字的手,让它不要颤抖,最后将那纸给了桂翁。
桂翁这才露出了些满意之色,点点头,“有一笔好字,这才是贵人应有的风范!”
继而才看上头写了什么。
看完了,却有些茫然,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回忆。
几人一声不吭,几乎是屏气凝神等着,就怕他一个飞跃又想起什么贵人风采来。
所幸,桂翁只是将纸笔搁下,长出了一口气,“记起来了,原来你们要问这个。”
“您老不愧是王府的定心丸!”总管赶紧上去拍马屁,“有您在,世子今后接管王府,也定然一切顺顺当当的!”
他坐在下人搬来的圈椅上,腰背仍是驼的,哪怕同是坐着,也比几人矮了一头,但精神气儿不减,向他们道:“那两个丫头,我记得,一个叫蕙儿,一个叫素儿。”
姓什么早已忘了,只是因为生得标致,又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这才让人印象深了几分。
素儿是姐姐,学舞;蕙儿是妹妹,学唱。二人于十岁上入了府,都聪明伶俐,公主曾让人好好调教,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蕙儿被送给了佛骨教,此后听说做了明妃,不知去向;素儿因一向端庄柔顺,天子回京时,将其献给先帝,侍奉左右。
“若封了妃,先帝升太上皇,她也应水涨船高,升为太妃。”老桂翁道:“便是荣极一时了。”
秦姜没说话,心里却觉得荒谬。
一个六七岁的姑娘,侍奉六七十岁的老人,不到几年,又随着他的逝世而被称为“孀居”,清冷地住在深宫之中,这一辈子,也能叫荣极一时?
想来姊妹俩最后仍是骨肉分离,没能团聚。
她悻悻地别过了桂翁,临别时那老内侍还切切地叮嘱:“世子要多加餐饭,少近女色,平日务以养气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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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要寻那姊妹俩?”
春寒日暖,鸦闲燕归,秦姜和苏吴并排走在无人的府苑回廊下,踩在前些时日刚浸漫过惨淡鲜血的廊砖上。
公主新丧,府里如今处处装白,纵有欢声笑语,也得压在喉间,若让管事们听见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秦姜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消两人间弥漫的沉默气氛,便听苏吴这样问。
她下意识回答:“因为那本日志。”
而后忽然意识到,她对她们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常理。
不过是一二十年前的旧事旧人而已,何必为之苦恼,还记挂在心上呢?
她静默了片刻,将实话坦白,“因为那个‘姜’字。”
也许下一刻,他的脸上就会出现啼笑皆非的神情。
——然而没有,苏吴没有笑话她的异想天开,只是驻足凝神,细想了想,继而道:“走,我们再去找个人问问。”
“没了,我都问过了。”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摇头:“从前的人都被换掉了,除了桂翁,没人知道这段旧事。”
他却一挑眉,少许地流露出些微异样的神采,“或许还有个人知道。”
他一直带着她出府,直到半个时辰后,秦姜看着遍布的山水、仕女、花鸟工笔,仍是怔忪的。
摊子上那副“丹青妙笔”的幌子依旧扎得稳稳的,随人来人去的气流而微动。
今日的街市冷落了许多,但不少铺面仍□□地开着,为了生计,不得不冒着兵祸的风险,张罗买卖。
周丹青也冷落地坐着。
他依旧是那副白白胖胖的模样,穿得半旧不新,但从面容神情上看,并不似探头张脑的其余铺肆伙计那样惊惶,只泰山一般端坐,甚至可气定神闲地观赏三两匆匆而过的行人。
秦姜来不及惊讶,便被周丹青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贵人又来了?”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先生好眼力。”她只得应付了一句,又拿眼莫名地看着苏吴。
苏吴微微一笑,向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