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书生县令把头几乎低到了地上,竟还能找到吕椒娘的方向,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谢:“夫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椒娘夫人摆摆手,很不在意,看着他实在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心生怜悯,于是好意添了一句,“下回微服私访,可别走人迹罕至的地儿了,或者多带些人手。”
说着,拍了片呆滞的秦姜,“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她轻快的步伐简直像一只林间穿梭的云雀,带着挥发不尽的热意和使不完的活力,拉着她离众人而去。
李县令像个日晷的影儿似的,跟着她的方向而旋转,而后,在众人“原来如此”的震惊恍然的目光中,再次胡乱地感激了一番,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吕椒娘回头,没忘了嘱咐一句:“派几个人护送大人回去,别再被歹人轻薄了!”
李县令跨出门槛的那一脚,差一点就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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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要成亲了!
消息没长翅膀,却飞快地传遍了老宅的每个角落。
丫鬟和仆妇们见了面,会心一笑;
小僮见了马夫,寒暄一声:“喜事将近,您老可得沾沾喜气!”
甚至老仆去衙门传信,都有衙役挤眉弄眼,“听说贵府上的小姐和苏大夫要成亲了?”
“是呢,是呢!”老仆便嘿嘿笑着,把主人家以为瞒得好好的消息散得到处都是,“就这三五个月吧,到时小哥儿几个可得来喝杯喜酒!”
“那是那是!”汉子们嘻嘻哈哈,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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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吴走了善县的几十家店肆铺户,终于采办齐了所有的聘礼和嫁妆。
寻常人家,这些都是爹娘要操心的大事;落到苏吴和秦姜头上,没个三亲四旧,便样样要自己来。
聘礼好说,从他这处出理所应当;不过嫁妆就奇了。
吕椒娘背着人要来了那张嫁妆单子,看得啧啧称奇,旁边惯常在书房伺候的小僮却着急,“夫人您疼疼小的,我还得赶紧拿回去呢!若被苏先生逮着了,我可没脸!”
单子上从拔步床到雕花橱,从子孙桶到菱花镜,木的铁的、大的小的,简直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见不着的。
她笑得眼儿眯成了一条缝,很是欣慰,“苏先生真是个体贴人儿,知道我们阿姜没有爹娘操持这事,为给她撑场面,也是尽了心的。”
这是打算既当相公又当爹,一手为秦姜把活儿全干了呀!
但苏吴又哪里知道,她这儿也有一份体己的嫁妆呢。
小僮仍急哄哄催着,吕椒娘拿单子拍了他的脑袋一下,道:“你急什么,你放回去苏先生也知道你拿了,他什么事儿不知道?放一百个心吧!”
她把单子扔还给小僮,自个儿慢悠悠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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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定在了九月十二,是看日子的先生特意选的上上的吉日。
说来正巧,秦姜发现,也正是两年前她与苏吴相识的日子。
五个月的时间,按部就班地走完了六礼流程,直到了九月十二,残荷余香,新菊正盛,是个爽气的好时候。
直到左右邻里的妇人来闺房为她开脸、挽髻,又将胭脂殷殷地点了唇,戴了珠花宝石的攒凤衔珠流苏凤冠,穿了织金团花的青绿礼衣,秦姜接过双雁递来的珠玉如意却扇,整个人仍旧晕晕的,如醉了酒、躺在云雾中一般。
吕椒娘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可别忘了压箱底的东西!”
秦姜:“啊?什么?”
“前日不是才告诉过你么!”椒娘同样被一众妇人们嬉笑包围着,只得隔着她青绿的绫袍,轻轻掐了那只茫然的手臂一下。
她向秦姜眨眨眼。
秦姜的脸很红,半晌才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别压坏了。”
两边的过来人们早已听了个真真儿,相互笑着道:“压不坏、压不坏!”
这回她反应过来了,红晕赛过了胭脂,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便径直拿却扇遮住了脸。
不知苏吴穿了喜服,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花轿吹吹打打,也不过是从正门而出,沿路绕个一圈,又回到老宅而已。
不多时,外头的喜娘欢喜叫道:“花轿来了!请新妇上轿!”
在吕椒娘和双雁一左一右地搀扶下,穿着繁复厚重礼衣、戴了沉重凤冠的秦姜被一步一步扶上了轿。轿夫也穿得崭新喜庆,待新人坐定了,便稳稳抬起轿子,游街去了。
后头妇人们跟出来,这就见轿子走出去了,连忙道:“哎,怎么走得这样干脆!得哭轿呢!”
所谓哭轿,便是新人作不愿上轿,不舍娘家之意,往往要哭个一回,方全了礼仪。
吕椒娘刚乐完,又蹙着眉回道:“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