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荆州的望月酒楼足有七层。

最顶上的站在窗前可以俯瞰整个荆州城的风景,江河山峦,街巷游人,楼里从燮都请来了最有名的师傅,做了一桌好菜,奉给顶楼一掷千金的豪客。

越往下去吃食越简单,花费也越少,一楼最便宜的一张肉火烧,一碗蛋羹,加起来也不过才五个铜板。

而最贵的芙蓉糕,却要二十个铜板。

十一年前,荀梅韧就在望月酒楼下和,和长曦一人啃着一张火烧。

那时荀梅韧刚被抛弃,辗转一年经历了不少事,能拜到长曦门下已是邀天之幸,万万不敢再有他求,不敢给长曦添麻烦。

她害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惹长曦厌弃,她怕他会丢下她,就如同她的父母一样。

所以无论蓬莱山上的人对她有多好,她都战战兢兢,不能全然自如。

那天荆州很冷,她和长曦穿着蓬莱棉麻的弟子服,冻得鼻子耳朵都是红的,脖子出溜到衣裳里,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的,荀梅韧那时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她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要谨小慎微的度过了。

可长曦却蹲下来搓了搓她的耳朵,耳廓被摩擦的发烫,她束手无策的瞪着眼睛看他,小心翼翼的喊,“师父。”

“怕什么?”长曦笑着从袖里摸出一包用油纸包的很好的芙蓉糕换走她手里的肉火烧,然后朗声笑着问:“这么点年纪怎么那么会顾虑?”

“我没有。”她反驳,有气无力。

“那在店里时怎么不跟师父说想吃这个?眼睛都长到上面了也要憋着?”

他早就留意到自己带出门的小徒弟一双眼睛一直提溜提溜的望着酒楼里的芙蓉糕。

她大概喜欢吃甜食,喜欢芙蓉糕。

只是心中胆怯,脸皮又薄,不敢提而已。

那样年纪的小孩子,想要什么东西,甚至只是一块甜糕都不敢开口,他有些心软,那是他的徒弟啊,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事彷徨无措,惴惴不安呢?

“不必瞻前顾后想那么多,想要什么就要,你没有什么不能得到的。”

荀梅韧大概是被长曦的那句话撼动了,他说她没有什么不能得到的,没有什么不能得到就是什么都能得到的意思。

她不相信,明明这些年来,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抛弃她了,她一无所有,无人可爱,无人可依,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怎配有所求有所得呢?

“如果得不到呢?”她问长曦

长曦当然知道所谓天不遂人愿的道理,凡人绵薄之力总有穷尽的时候,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可他的徒弟还那样小,他怎么能舍得让她明白这些。

“那就闹。”长曦告诉她:“想法设法,哪怕撒泼打滚也去得到就行了,反正你这么小,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丢人,没有错。”

荀梅韧第一次听这种逻辑,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不对,至少不好,这和她小时候听先生讲的诗书礼仪截然不同,但,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有求必应,想让这世上永永远远不打折扣的爱护。

她仰着头,故作无礼的问:“那我想要刚才路过的那家珠宝楼里的那顶琉璃花冠也可以吗?”

“花冠可以,不过师父今天出门带的钱不够,下次再买给你成吗?”

她理智上疯狂的想点头,可心却不肯相信,不由自主的想要试探,想要他给自己点什么,现在就给,不然她会以为他只是在哄骗自己,她会缩回去,再也出不来了。

荀梅韧犹犹豫豫的坐在地上抱住长曦的大腿说:“不行,我就要!现在就要!”

长曦大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头也不回走进了对面的当铺,用自己随身佩戴了很多年的玉佩换了二十两金子给荀梅韧买了那顶她随口一提的花冠。

那是她第一次被纵容,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那些因屡屡被弃颠沛流离而来的惶恐烟消云散,她觉得,她找到了皈依。

她永远记得长曦走进当铺时洒脱疏阔的背影,记得他随手将花冠插到她头上时的朗声大笑。

她喜欢,他对她有求必应。

荀梅韧后来拿十两金子和张静兰留给她的金钗从当铺赎回了玉佩,日日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长曦见到了,却并未指出她这般幼稚可笑的行为,他就看着她带着他的贴身玉佩,在蓬莱,所有人都知道,长曦仙君的徒弟,是独一无二,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皇宫里,荀梅韧将那玉佩解下来握到手里,她甚至不敢再去看玉上的雕刻纹理,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今日何日。

是错觉吧?

年少时,他给了她那样的错觉。

他让她觉得什么都可以。

他曾对她无有不应。

可天上人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过去了,可她却仍停留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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