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李不尘同裴聿说了很多话,他们过往聚少离多,今日却像幼时一样秉烛长谈。
“阿宝,父皇对外说薛家的案子是吴裕知的贪污案,但吴裕知的案子都翻过去几年了,按理说,就算薛家当初也参与进吴家的案子,受到的波及也不至于超家流放,你说会不会不是吴氏贪污案啊?”
要知道对薛家有深厚感情的何止他一人,他父皇也一向对他的老师薛太傅礼遇有加。
“当然不。”裴聿望着李不尘被昏暗的灯火映照出半张脸:“你知道东南琉璃厂吗?”
“闽州那个?”
“对,我也是料想着不对劲,去偷听我爹和上官尚书的对谈听到的,但隔着墙我听不真切,我爹又有意让我离薛家贪污案远一点,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只是我们两个先前从未对过信息,所以知道的太有限了。”
“你还知道什么?”
裴聿摇了摇头:“我都说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我有心去查,但你父皇当初好似十分震怒,证据呈上后,不仅直接就将薛大人和阿栎哥哥落了大狱,还马上派人八百里加急去黔中道捉拿洱二叔,也不准人再提这件事。”
李不尘不敢追问:“证据确凿?”
“证据若是不确凿,你父皇何至于处理完这件事后就被气死了?”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干咳了一声。
李不尘确实有些陷入沉默,一面缅怀离世不久的父亲,但另一面更多地在思索这场贪污案的更多可能。
究竟是呈上了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让他父皇如此痛心疾首。
又究竟是谁呈上的证据?证据又是谁来搜集的?
是江南东道节度使沈谦吗?他与洱二叔一向不合,闽州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又或者不是地方呈上,而是中央直接有人意识到不对去查的,那又是谁?谁有这个能力?太师卢玉净?不对,他和薛老太傅当年同期进第,关系一向交好。又或者是户部尚书上官觉?但也不对啊,裴聿方才才说了上官尚书找他爹一同探讨,如果证据是上官觉搜集的,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详情。那难道是吏部的人?
不对,都不对!
李不尘发现自己陷入了排索的怪圈。
薛家位高权重,要把他们一夕之间扳倒绝对是件震撼朝纲的事情,就算用的是几年前吴裕知的案子来做名义,但如果要处置他们,他父皇不可能看了证据谁也不告诉就直接下令,朝野肯定不少人知道真实原因,只是这些人精知道天子震怒,都讳莫如深。
明明他也是亲王之职,可他一直远离朝纲,竟对朝野动向一点也不知道。
李不尘难得对自己产生了自责的情绪。
他的淮王虽然品阶高,但实际上确是个逍遥王爷,说着封地在淮地,但他从未真正去过封地就蕃,现在连他那边的王府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也知道自己自小受宠,又是中宫嫡出,为了不影响皇兄的太子之位,远离那些可以讨好的有心人,他一直都有刻意避开相关消息,以至于自己如今真成了个空壳皇室。
他做错了吗?
李不尘眉头紧锁,些许后悔盘亘心头。
裴聿不知李不尘已将心思推算至朝廷,他与李不尘相同又不同,李不尘是主动远离权力中心,而他却是不得不远离,他虽虚占一个贵族子弟名字,但他家子弟众多,他母亲早逝,他在他父亲眼中是个不打眼的儿子,在他摔断腿后,这种不打眼甚至有时变成了不待见,他所感受到的亲情温暖多数都在薛家。
因此他只以为李不尘是被他方才的话所刺到了,忙声道歉。
“无碍,你也是无心的。”李不尘翘着腿还在思索。
忽然一串黑夜从墙角漫过。
“谁?”裴聿猛地起身。
李不尘也从思考中被裴聿惊醒,他顺着裴聿声音的方向往墙角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
随即他状似要向裴聿说悄悄话样,往裴聿耳朵贴去,裴聿不明所以,但还是看李不尘手势往他那靠近。
李不尘边说,余光边瞥向墙角,那黑影果真在他们谈话的空袭慢慢扩大,随即在他们分开后又消失不见。
他笑意不明,袖中却暗自摸索。
裴聿听罢他的耳语后却笑了笑:“对了,折妄,你知道陈山阿和东无怎么认识的吗?”
李不尘捧场问道:“怎么认识的?”
“你知道东无性子冷,和交往不多的人总是寡言少语,而陈山阿性格较真,凡事都要追查出个水落石出才算完,脾性也不讨喜,因而她两个人在贵女圈内都没什么朋友,但我们这样的出身,到了一定年龄,就算自己不想,出于家族的需要都得去结交些朋友,因而这两人参加了几次宴会,看对方都形单影只,便合计互相搭个伴。”
其实说东无没有朋友也不对,他和李不尘都算是东无的至交,只是七岁便讲究男女分席,很多场合必须避嫌,他们到底不能代替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