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在对着侠客辗转挣扎的木板床坐了一夜,也争吵了一夜之后,终于做出决断——
“将他丢去集中营吧。”一身刺鼻烟味,男人之前怒吼到发哑的嗓子黯沉沉道。
“可是也许能熬过去呢?”短短几天,胖女人已经比之前苍老的多,此时忍不住带着希冀道,“不是已经确认不会传染了吗?侠客毕竟是我们的儿子……”
“你听不懂人话吗?!”男人怒吼,“这是必死的绝症!留着他也对我们没用了!”
“这是我的儿子!”女人用比他尖利得多的劈裂嗓音叫道,“我得烧了几辈子高香才生出来一个念能力者?!就这么把他丢了?那我们以后的生活就都完了!!”
“现在已经完了!”男人吼道,“他死定了!街道也不会再发口粮给我们了!早点把他扔了,我们还能省下点粮食!!”
女人顿时哑声,带着深深的怨恨和不甘嚎哭起来。
“现在唯一的好处是,把他送到集中营,那边还能给我们一份奖励。”男人沉沉说着,又点了根粗烟,舍不得地吸了一口——送走了侠客,他们就只能回到以前的落魄生活,烟是再也别想抽上了。
侠客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时高烧得神志不清,但等到他一个人在集中营冰冷的地上醒过来,看着周围陌生的、挤满了奄奄一息的念能力者、仿佛人间地狱的场面时,忽然就明白了昨天晚上听到的意思。
然后,当他无论怎么嚎啕大哭、怎么凄厉的尖叫着“爸爸妈妈”也无人回应,只能在原地看着隔壁一开始还嫌他吵闹的念能力者没了呼吸,脸上一点一点的泛出斑点,然后身体逐渐胀了起来……侠客捂着饿到灼烧的肚子,又很快学会了依靠自己活着。
活着。
当侠客在收容所里呆了半天,他才明白这是个怎样艰难的词语。
在感染之前他其实对丹妮卡病毒没有多少概念,只听过那对夫妻只言片语的交谈。现在,看着集中营里满地无人收的尸体,感受到环绕周身的气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削弱下去,四岁的侠客意识到,自己也很快会是躺在这里腐烂的一员。
对于念能力者而言,清醒着感受到自己生命和力量的源泉一点一滴的消逝,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先被亲生父母抛弃,后又只能苦挨着病痛等死,这段经历足以令侠客刻骨铭心。不过当时,他很快又陷入高烧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因为胳膊的剧痛。侠客挣扎着挥动手臂,头顶有人“咦”了一声,一股巨力攥住他的脖子。
侠客挣扎着睁眼,看到头顶一张血盆大口。定睛一看,是一个嘴边淌血的男人,脸色灰败,正极为惊愕的看着他,嘴里虚弱出声:“你、居然醒了?”
侠客全身无力,而且胳膊疼极了,费力地转过头一看,看到自己的右臂被那个男人举在手里,肉最多的上臂衣袖被扯破,一个豁开的血口赫然在目——再对比那人嘴上残留的血肉,分明是被他咬了一口肉下去!
侠客眼圆睁,一时极惊恐,盯着那人说不出话来,想向后退又被他死死掐住。
“咕嘟”一声,那人将侠客的肉咽了下去,在侠客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分食的时候,放开了他,低声咕哝了句什么似是晦气,转身又寻了具旁边的尸体,埋头大嚼起来。
侠客被吓傻了,手臂被咬出的伤口疼得直哆嗦,他拿衣袖捂住,缩在原地不动,半是不敢、半是虚弱得没有力气。
环顾四周,之前还不断有人被送进来的集中营此时俨然成了一片死域,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活人似乎只剩下他自己,还有旁边埋头生吃死人的家伙两个。
一直到旁边的家伙吃个半饱,满脸是血的抬起头来,一抹嘴,看到侠客神色绝望放空,似乎恢复了些精力,对他道:“别看了,人都死光,只剩下我们两个,运气真好。”
侠客对他一个哆嗦,那人厉鬼似地嘿笑两声:“别怕,我不吃你。刚才是以为你死了,小孩儿肉嫩。现在就我俩活下来,这里满地尸体,我何必吃你?”
侠客还是说不出话来,一手按着胳膊,受伤的手又捂着肚子,几乎忙不过来。
那人丢开手上被他啃掉一条大腿的尸体,又有余力指点侠客:“小孩儿,我劝你也吃点儿,然后赶紧走。”
他竖起满是人血的手指指向周围:“看见没,都死了。外面的人把我们关起来,就没想着让我们活着出去。不管他们是打算一把火烧了这里,还是等烂干净了再进来,我们留在这里都没有活路,早点跑路要紧!”
那人说着喘了两口气,踉跄着站了起来,低头道:“你的念也在恢复吧?从没听说这个病还有活下来的,只我们这块儿就有上百人,就我们两个命大!”他说着咧着血口哑声大笑两下,“我走了。”
最后临走还又道:“小鬼听人话,别嫌脏,死人肉也是肉,饿极了不讲究,活命是真!”
那人走后,侠客孤零零坐在满地死人堆里,碧绿的圆眼中一片虚无,半晌突然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