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看着她,心中无法被她的悲伤触动,只有无动于衷的冷漠——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灵魂高高悬浮在房间的屋顶,她举目远眺,穿过十三区的街道,穿过无穷无尽的垃圾,看到小山尖耸的寨墙,看到里拉狡黠的绿眸和弹性十足的铜红色卷发。
“她死得并不痛苦。她替我挡了一刀,刀上有致命的神经毒素,而我们没有解药。”她平稳地陈述道,“她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偶尔闲暇的时候,她会和我说起黄金台的事,她的童年、夫人和其他女孩儿。这里是她的家……所以,我想我应该来告诉你们这些。”
“还有一句道歉。抱歉,没能把里拉带回来。”她忍不住握住了刀柄,手指狠狠用力。就差、就差那么一点儿!他们都走出来了啊!
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丁克的异样呢?
这是莉迪亚这些天一直不敢问自己的问题。
明明已经走出小山了啊!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
“莉迪亚,这不是你的错。”他看了眼对面半垂着头,仿佛不胜悲伤的福珀斯夫人,意有所指地轻声劝道,“别让我在这里再说一遍。”
库洛洛那套论调,是里拉接了任务咎由自取,是福珀斯夫人将她推上这条绝路……追根溯源的冷酷,让所有感性的悲伤都漂浮无容身之处,在这里说不合适。
莉迪亚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回握他。我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福珀斯夫人垂泪半晌,勉强压抑着悲伤,宽慰她道。珍惜地把里拉最后留下的那面圆镜和折断的唇膏放在桌上,她从榻上站起,柔软的湖蓝色裙摆垂到地上,向莉迪亚走来。
“我可以抱抱你吗,莉迪亚?”
因为哭泣而微哑的声音满怀悲痛和温柔,小心翼翼地问。
莉迪亚抬头看她,冷漠地退了半步。
福珀斯夫人没有介意她的拒绝,善解人意地站在原地不再靠近,只是饱含情感地注视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着那个永远也不能再回家的女孩。
“我的里拉……”福珀斯夫人的眼角因悲伤而下垂,脸庞明显憔悴暗淡了不少,气质却仍是那般温柔治愈,并不因莉迪亚是害死里拉的直接原因而对她有丝毫怨恨。“她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姑娘,嘴硬心软。你说你们成为了朋友,她会奋不顾身地救你,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那个丫头啊,就算长在最薄情的地方,却仍有一颗滚烫的心。”痛失养女的夫人叹息道。她看向莉迪亚,宽慰理解的眼神仿佛看穿了她冰封的保护层,看到了她心底翻滚着的悲伤与自责。
“所以你也不必难过。”福珀斯夫人擦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脊背,于极致的柔美中忽地透出几分刚骨,声音也冷静下来。“里拉既然为你挡了刀,哪怕付出性命,她也绝不会后悔。”
“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后悔。”
莉迪亚眨了眨眼,终于透出几分动容。她抬头与福珀斯夫人对视,那双钴蓝的眼眸里空前地带了冷意,流露出属于黄金台主人的坚毅,掷地有声——
她是里拉的养母,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们有着如出一辙的骄傲。
莉迪亚定定地看着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福珀斯夫人也见好就收,整理情绪,气场重新变得平和,“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走到桌边,执起茶壶倒了三杯茶,“是我失礼了。”她自嘲地笑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依稀带了点俏皮,又带着些脆弱的期盼看向他们,“要一起喝杯茶吗?这里还有些点心。”
莉迪亚才想拒绝,福珀斯夫人又道:“我想再听一些里拉……这趟出门的事。”
仿佛里拉只是暂时离家,早晚还会回来,话里却带着自欺欺人的酸楚。
莉迪亚便无法拒绝了。
钟敲过十一响,夜已深,黄金台却才刚开始热闹起来。
芬克斯美美地享受了一番搓澡服务,换上了新衣服,被五六个漂亮的女侍者簇拥着,春风得意地走在金碧辉煌的过道里。
“走!等老子醒醒酒,跟你们再、哈哈再战!”
年轻女孩的娇笑声环绕着他,彻底从神经紧绷的战时状态退出来,芬克斯明显喝得有些头大了,左拥右抱着,走得摇摇晃晃。
他迎面和另一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撞上了。
“咦?芬克斯!”
莉迪亚在福珀斯夫人那里喝多了茶,先前那点酒彻底醒了,眼神清亮,脚步轻快,手上摇晃着满天星,身边跟着个引路的侍者。
“莉迪亚?”
芬克斯看清眼前小小的一只,原本醉醺醺的眼神变得有些清醒了。“你怎么在这里,库洛洛呢?”
“库洛洛在楼上啊,我来上厕所。”莉迪亚随口说着,上下打量了焕然一新的芬克斯,指着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哈哈哈,芬克斯你这身打扮好像皇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