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做比较的时候,通常都需要一个参照对象。
是物也行,是人也行,既可以是明明白白写在文书上的数字,也可以是心底随喜好拿捏的一杆秤。习惯不同,定下的标准当然也很不相同。
举一个不太友好的例子。
剑无极可以抱着一种好玩的心态,将天恒君当做半个武器随意投掷;换成俏如来与他试手一二,他多半得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如果把他丢到赤羽信之介或者柳生鬼哭的面前,战况不出意料,会一边倒——意思是,往压扁他的那一边倒。
切换到桐山守的视角就不同。别说西剑流六部,就是四天王,也有一半以上是她一手培养的。戥子太轻就上杆秤,于她和柳生鬼哭而言,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真正捉摸不透的敌人。
那么炎魔呢?
不错,他的狂傲和骄气,已在这短短几刻中,让人深刻地体会过了。
然而他活着时是否有崇敬的对手?死亡时是否有过彻骨的恐惧?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是否有比混沌更深、更遥远的记忆,因一二字词被重新掀上来——
天满道隆认为,那个无比久远的名字,是实实在在让流主恍惚了一瞬的。
“……晴明?”
炎魔没有如众人预想中的暴跳如雷,回过神后,反倒将这个名字又放在口中咀嚼几回,像在进行某种微妙的确认:“安倍,晴、明。”
他绝不承认自己内心曾有片刻的震动。
沈莹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扇面。轻盈的光在绢缎上流淌,如血的火焰包围着满月轻轻起伏。
“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东瀛还有第二个叫安倍晴明的人。
“大阴阳师亲手制作的返魂香,作为最先见识到的家伙,不觉得很荣幸吗?即便不到感动流泪的地步,也该好好道谢一番的吧。
“没礼貌。”
天满道隆听见了一声抽气。
他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便顶着额上的冷汗瞟来瞟去,最后和同样眼珠灵活的鬼夜丸对上了视线。两个人胸口一憋,又有气声可怜地挤出。
原来是他和鬼夜丸。
炎魔的脑袋忽然有些疼,眯眼睛的动作一滞,脑中闪过一个清隽的白色身影。那个家伙,为了长生禁术而和他合作的家伙,最后的结局、什么来着?
不欢而散,半路分道扬镳的同伴。对某个人也同样推崇的家伙。
最后是……
魔气如压城乌云,阴郁地罩住众人的头顶。当炎魔重新将冰冷聚回眉间时,天满道隆也后退几步,隔着人群,对流主面前的人无端萌生一种怜悯。
“错了。”炎魔慢慢道:“死人是没法儿让人感到害怕的。死人,当然也不能再庇佑活人。”
那双和史家人半分不相像的眼睛,俯视时带着一点轻骄之意:“本座原以为你能举出个什么名堂,也好见识所谓的‘中原高手’,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要扯死人骨头的大旗。中原果真无人否?”
嗯,他和藏镜人不是中原的。
神蛊温皇没觉得受到了攻击,神情十分问心无愧。
放在以往,沈莹华或许会先夸一通。不错,对敌时就是要有拆别人台的胆子,和被拆台也毫无波动的脸皮!前者她已经练出来了,后者还没学到精髓,温皇这种反应就很值得她学习!
但这次她甚至看都没心思看。
与好兄弟的坦然不同,藏镜人的反应主要体现在对宿敌的不客气上。他抱着肩膀:“史艳文,有人藐视你了。”
史艳文表面平静,内心却比先前更加混乱。
他不觉得沈姑娘是无的放矢的人,也听得了含糊的低语,相信亲儿的灵魂真的还未消散。
然而史艳文又不能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说是坏。不需要经过灵界友人的验证,亦或者辗转反侧的等待,就知道他的孩子活下来了。
如果说是好——好吗?当他必须要竭尽全力,心无不忍,才能更好行事的时候?
沈姑娘第一次为他创造出契机时,他就亲手放弃了机会,只因中原赌不起那个失败的未来;那么第二个契机,会否是在他和温皇计划之外的,上天留给小空的另一条生路?
藏镜人没能等到宿敌下定决心的发言,因为沈莹华看向了炎魔,重复他的话。
“扯大旗……?”
神蛊温皇立即听出,她的声音不太对劲。
鬼夜丸紧随其后抢白:“当然!”
天满道隆觑了同僚一眼。同僚并拢的双手正在抖动,面色变幻间,感觉还是不解和气恨占了上风:“禀流主,西剑流咒部的出云能火,正是安倍流本家出身的阴阳师!我敢保证,安倍流谱系子弟中,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人!”
事情是这样的。
先前喊不可能的人里,是数鬼夜丸喊得最激动,最果断没错。